○ 十月初三日巳時, 上御熙政堂, 召對入侍時, 參贊官李廷熽, 侍讀官柳儼, 假注書朴聖源, 記注官高萬甲·金翰運。諸臣以次進伏訖, 柳儼讀東國通鑑, 自太祖神聖王諱建, 至培養五百年之國脈矣。上曰, 承旨讀之。李廷熽, 讀自惠宗義恭王諱武, 至是可嘉也已。上曰, 注書讀之。朴聖源, 讀自光宗大成王諱昭, 至故隨王兢來。上曰, 上番春秋讀之。高萬甲, 讀自十一年定百官公服, 至加上六代尊號。上曰, 下番春秋讀之。金翰運, 讀自景宗獻和王, 至且煩擾悉罷之。儼曰, 高麗統一三韓, 傳世五百, 誠爲壯烈, 而惟其規模不大, 敦厚之風, 反不如新羅之世, 故世世尙佛, 終至君不君而國不國, 此足爲戒也。上曰, 然矣。儼曰, 烈女不更二夫, 忠臣不事二君。臣而反君, 子而背父, 罪通于天, 無所容貸, 而神劍之歸, 麗祖受之, 至於賜爵, 此與漢高之斬丁公大異。立國之初, 規模如是, 何以定倫理而垂後來乎? 上曰, 雖云降者不殺, 而至於授爵, 則尤可怪矣。儼曰, 語云仁親爲寶, 而麗祖之來他國也, 先問六層塔·丈六身聖帶等物, 此又與皇明太祖碎寶器之事, 豈不大異乎? 不寶其所當寶, 而寶其不當寶, 則無以垂法於後昆, 此等處尤宜留念。上曰, 然矣。儼曰, 麗與契丹, 爲敵國, 而麗以胡戎待契丹。交隣之道, 雖無可恃, 然彼旣獻物輸誠, 則不宜還退, 而況橐駝, 雖是獸畜, 繫於橋下, 使之餓死, 則此非聖人之仁心矣。上曰, 然矣。儼曰, 聖王創業之時, 必有異人。宋有陳希逸, 明有鐵冠道人, 麗有道銑。雖不無所資, 而麗祖之於道銑, 惑之太甚矣。我太祖立國規揆, 遠邁漢·唐, 鴻功盛德, 垂裕子孫, 太宗·世宗, 光承寶位, 禮樂大備, 無佛道亂世之慮, 而至於近來, 列聖之斥佛尤勤, 人皆欽仰頌歎矣。第念外方寺刹, 猶有妖僧怪釋, 相聚而居, 或稱內司願堂。前者朴弼琦疏中, 已論此弊矣。臣曾爲光陵齋郞時, 有所謂奉先寺居僧, 言此是光陵抹樓下願堂。臣聞來極駭, 責其僧徒, 而佛法之肆行, 類多如此。自今益加痛斥, 然後可絶亂俗之患矣。上曰, 是矣。當留意焉。上曰, 訓要中第三條云云, 雖出於麗祖之公心, 而終啓後世亂賊之心矣。夫有堯·舜之心, 而後行堯·舜之事, 有伊·周之心, 而後行伊·周之事。雖適子適孫, 以次相傳, 猶有亂賊覬覦之心。況只從群下推戴, 而入承大統, 則豈無末流之弊乎? 以此見之, 麗之終有耦[禑]·昌之亂, 無足怪矣。廷熽曰, 聖敎至當矣。不曰擇其賢德, 而只從推戴, 則必有其弊矣。儼曰, 生知之聖不易得, 必資學問而後, 見識明, 見識明而後, 善惡吉凶, 無不灼知。麗祖此言, 雖出於一時公心, 而未有學問工夫, 故無以遠燭吉凶, 而終致辛耦[辛禑]之患, 豈不大可懼乎? 此則殿下旣已洞燭, 臣敢以學問之要道, 申復焉, 願留聖意焉。上曰, 其言是矣。儼曰, 第十板從諫遠讒之言, 好矣。辨讒在明, 明在公其心, 公其心在學問。仰惟聖學高明, 無所加勉, 而但學問之工, 最易間斷, 一日間斷, 則有一日之害, 二日間斷, 則有二日之害。今方聖候不平, 館僚未備, 故法講不得逐日爲之, 而雖在深宮燕處之際, 一念操存, 造次不忘, 則自然工夫漸熟, 日月將就, 心地光明, 有如淸鏡, 如是則辨讒不難矣。上曰, 各別留意焉。儼曰, 堯·舜之世, 亦設誹木諫鼓。蓋慮有一毫之或差, 而欲資諫諍之力, 此所以聖而益聖也。殿下臨御以後, 從諫弗咈, 而近又一倍勵精, 以圖一初之化, 從諫二箇字, 尤宜着實服念也。若於進言之際, 或萌厭惡之心, 則言之好不好, 事之可不可, 未及辨察, 而錯謬者多矣。惟其好不好可不可之間, 勿生厭惡之心, 善則惟恐不從, 否則置而不罪, 以廣來諫之路, 豈不大有光於聖德乎? 慮有千慮之一失, 敢陳一得之愚, 伏乞留意焉。上曰, 其言切實矣。當體念焉。儼曰, 第十條, 以無逸一篇, 陳戒者好矣。帝王爲治之要, 無出於此二字。我朝列聖, 以無逸一書, 揭諸壁上, 朝夕警省, 孜孜不忘, 無逸二字, 實我殿下家法矣。臣敢以二字獻焉。上曰, 切實矣, 留意焉。儼曰, 麗祖於死生之際, 少無慼慼之意, 此則可貴矣。上曰, 學問之工有歉, 而慧達則勝於人。其能創開五百年王業者, 可見於此一着矣。儼曰, 創業守成, 終始相須。麗朝立國規模, 旣如彼, 而繼之者無賢君, 故不能善後而終致國不國矣。上曰, 然矣。儼曰, 第十八板, 王規欲弑君, 穴壁而入, 此何等惡逆, 而亦不罪之, 甚可怪也。上曰, 非但穴壁, 又拔劍矣, 此而不誅。政令如此, 何所恃乎? 以此見之, 其享五百年邦祿, 亦云怪矣。儼曰, 政令如此, 故雖歷年五百, 而外爲敵國所侵困, 內爲權臣所牽束, 實無一日之安矣。又曰, 光宗末年, 雖信讒好奢, 而及聞徐弼之言, 乃曰卿能不以寶爲寶, 此言則好矣。此等處, 亦可法矣。上曰, 一事中亦有可法可戒。光宗旣以徐言爲寶, 此則可法, 而俄頃之間, 又默然無爲寶之意, 此則可戒也。儼曰, 呂東萊云, 一事有一事之監戒, 一代有一代之監戒, 一國有一國之監戒。此一章之內, 旣有監戒, 推此以往, 則麗史一通, 孰非監戒之資, 而其補聖德, 豈不大乎? 上曰, 切實矣。儼曰, 二十八板, 廣設齋會之言, 惑之甚矣。天堂地獄, 若果有之, 則變惡爲善而後, 方可入天堂而免地獄矣。不改惡念, 而只費貨寶, 豈不迷惑乎? 韓愈佛骨表, 至矣盡矣, 而王守仁諫佛疏, 懇到切實, 則又過於韓矣。人君所當監念處也。上曰, 欲求佛消災, 則改過宜矣。不然而徒設齋會者, 惑之甚也。儼曰, 修心則無慾, 無慾則不爲惡, 而後世妖僧, 專以聚財設場爲事, 此佛經之所無也。上曰, 梁武多慾, 故致亡矣。儼曰, 楚王英, 一生聚僧而終敗, 梁武, 亦未免臺城之禍, 聖敎至當矣。上曰, 大抵如是矣。儼曰, 文義更無大段可達矣。臣前後獨被恩私, 報答無所, 苟有一分所懷, 不敢有欺, 此乃平日區區所蓄也。再昨藥房問安時, 臣適往藥房, 都承旨趙顯命, 出草記草, 問之則以金時泓事, 請罪刑曹堂郞事也。臣謂以此事, 容有可恕, 而以大體言之, 則上達似好。昨伏見備局草記下未安之敎, 臣於是, 不覺憂慨也。殿下雖出至公之心, 而外人不知殿下之本心, 或以爲殿下, 爲一時泓而如是偏護, 則豈不大有累於聖德乎? 王言一出, 百僚聳聆, 不可不審也。臣不勝區區憂愛, 敢此仰達矣。上曰, 昨已言于都承旨, 而筵席說話, 流傳之際, 不無爽實, 儒臣果得詳問乎? 儼曰, 因入侍史官, 略聞之矣。上曰, 予豈有一毫偏護時泓而然哉? 宣廟朝時, 亦有犯禁者。其母泣而陳白, 宣廟責之, 則泣而出去。予如顯命之言, 雖不能祛一箇私字, 而語曰, 欲法堯·舜, 當法祖宗。祖宗之事, 予豈敢不仰法乎? 時泓事, 本末昨已言之, 可聞而知矣。予當庇護時泓, 則當初覆啓時, 豈不一言乎? 都承旨之事, 抑有不然, 廟堂之體, 不當如是也。秋曹堂上, 若有誤處, 則陳達請罪, 固無不可, 予亦不必謂之非矣。但近來照律, 雖貪贓汚吏, 豈能一一依律, 廟堂亦豈一一善啓乎? 今見禁府照目, 西學訓導擅離直所, 照律笞五十杖八十, 從重論八十。此等微細處, 察之太甚, 非持大體之道也。子曰, 雍也, 可使南面。夫子之所取者, 以其簡重也。夫人之所貴, 莫如明, 而明非止察察也。予亦有察之病, 而每自抑制, 筵講之時, 注書或有字句間誤讀之處, 而予不提醒者, 以其責在儒臣故也。此等處, 忍之易矣。廟堂旣因嶺伯狀啓, 而覆啓, 豈不得體? 又以秋曹之勘律太輕, 區區上達, 有若常談所謂爬櫛者然, 豈非察之甚乎? 大抵, 廟堂之上, 有此病痛, 庸塌[庸闒]之類, 雖欲察察, 亦有所不能, 而其中年少氣銳者, 則又有太察之病。蓋廊廟異於臺閣, 銳氣無處可施, 故或施之於回啓文字之間, 而其緊重處, 反或有疎漏迂闊之處, 予時或見而笑之矣。備局草記, 大臣爲之, 大臣回啓時, 重臣執筆, 事體豈不重大乎, 而因一微細事, 若是煩屑, 自家雖出於痛駭之意, 而廟堂體統, 亦豈不顧乎? 內司官員, 或爲奸僞, 故給印送之, 而反有操縱之慮, 故還收矣。予所痛駭者, 以其別星稱號, 而顯命誤知矣。顯命所處之地自別, 方在調護之職, 而不爲議藥, 徑先出去, 有若倖倖然, 豈非過乎? 昨日下敎, 非出於深惡也。若心知其非而不言, 則積小成大, 或至疑阻, 故不得不言, 豈有他哉? 儼曰, 顯命之徑出, 臣亦以爲非矣。但聞顯命之言, 則時泓之備局以草成冊入啓樣覆啓云者, 顯有侵撼之意。其侮慢廟堂, 已極駭然, 而秋曹勘律, 失之太輕, 其在重事體之道, 不得不草記。臣聞此言而已, 時泓之本事則臣未知也。臣固知時泓, 異於他人。以殿下惻隱之念, 設有容恕之典, 固亦常事, 而臣之所慮者, 外人不知殿下本意, 以爲備局見負於時泓, 則豈不害於聖德乎? 於此微罪, 亦示不饒之意, 則人將謂殿下於時泓, 尙如此, 他人豈敢犯律, 而王法以之益重矣。殿下旣於顯命, 無深惡之意, 則他日登對時, 縷縷開釋, 俾無疑阻之弊, 誠爲好矣, 而第草記未安之敎, 恐終有累於聖德, 故如是陳戒矣。上曰, 予亦豈不知乎? 但廟堂體重, 顯命之事, 雖出至公之心, 而其損廟體則多矣。儼曰, 顯命本心, 嘗以堯·舜君民爲心, 而以諫諍自任, 故勿論事之大小, 而隨事陳戒, 此亦足以知顯命之心矣。上曰, 以副提調而不爲議藥徑出者, 終始過矣。儼曰, 此則雖過, 而旣已推考, 未安批旨, 今若改下, 則益光聖德矣。上曰, 張釋之有言, 假取長陵一坏土, 何以加法? 頃日京兆郞廳, 以摘奸事汰去, 故不爲拿問, 郞官之罰, 汰去外, 無他可加之律。此亦堂上回啓, 郞官何以參涉於其間乎? 政院之規, 各司官員怠慢, 則捉囚下人, 此事亦類是矣。堂上則置, 而郞廳則請拿。以法言之, 則堂上·郞廳, 皆請從重推考可矣, 而堂上則位重故不論, 郞廳則地輕故請拿, 郞廳, 顧何罪耶? 此亦不均矣。儼曰, 殿下以至公之心, 勅勵群工, 聖意所存, 臣亦豈不知乎? 臣若有一分有光於聖德者, 則喜而不寐。頃日宮人放送事, 實千古罕有之事, 臣欽仰感歎不已矣。今時泓事, 殿下雖無一毫私心, 而內司下人輩, 不知聖意之所存, 或以此爲憑藉之端, 則甚可慮也。徑出之失, 警責固宜, 批旨一款, 更爲下敎, 何如? 臣之所慮者, 或累聖德, 故不避煩瀆而仰達矣。上曰, 予實無一分私意, 而儒臣眷眷至此, 豈無更思之道乎? 儼曰, 聖敎至此, 豈勝欽仰? 顯命雖有過處, 而若留諸胸中, 則非誠心使下之道, 此等處, 推廣而行之, 則有得於事[使]下之道矣。上曰, 其言是矣。予若有置付胸中之意, 則豈爲若是下敎乎? 儼曰, 察理不精, 故雖有過處, 而原其本心, 則出於爲君, 此等處, 見其心而恕其過, 宜矣。上曰, 纔以察之一字言之矣。察雖爲病, 而亦有不可不察處, 當此嚴討逆之日, 其父方在罪謫, 而其子揚揚赴擧, 豈不大傷於倫理乎? 昨見監試會試榜, 極有駭然者。承旨·儒臣見之乎? 儼曰, 此乃徐宗廈之子命年也。外議皆以爲無據矣。廷熽曰, 外議以爲, 雖入格, 試官, 亦何敢不爲拔去云耳。上曰, 入格後, 試官何以自拔乎? 此則過於一層之論也。若一時投畀, 則其子豈敢不爲觀光, 而此則非薄物細故也。三賊之罪, 在於締結鏡賊, 鏡賊之罪, 原於締結妖儉。今方加律三賊, 而以配所之定於善地, 至罷判金吾, 此乃痛治鏡賊之意也。宗廈之子, 所當惶恐縮伏之不暇, 豈敢揚揚赴科乎? 儼曰, 自上當有處分矣。上曰, 在上之人, 旣置耳目, 則此等事, 宜待臺言, 而尙今寂然。今於筵中, 旣已發端, 徐命年拔去榜中, 可也。儼曰, 此事出於擧條乎? 上曰, 依爲之。出擧條 諸臣將退, 上顧廷熽曰, 承旨所謂試官, 何敢不爲拔去之言? 未免有査滓, 如此處加勉, 可也。廷熽曰, 外議皆如此, 故臣率口而發矣。廷熽旣退, 聖源隨出。上又顧聖源曰, 承旨之言, 不無査滓。今後則皆付先天事之意, 加勉於承旨, 而此語詳載於日記, 可也。遂以次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