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奉朝賀宋時烈疏曰, 伏以, 臣昨於江上退歸時, 略進小疏, 而先正臣成渾事, 微露其端矣。因此而紛紜者, 復加一層, 其亦難矣, 臣請詳言其曲折。夫渾與文成公臣李珥, 生竝一世, 志同道合, 切磋以成其德矣。及珥之卒, 渾哭之曰, 栗谷於道, 洞見大原, 眞山河間氣, 三代上人物, 是渾之師, 非渾之友也。臣嘗誦此而以爲, 渾之於珥 , 眞所謂生同志, 死同傳之謂也。崇禎乙亥, 小臣從兄進士臣時榮, 倡率多士, 將爲從祀之請, 故文敬公臣金集以爲, 成渾, 道德純粹, 淵源端的, 不可不與珥竝請, 遂使士論歸一, 自是章甫申請者, 垂五十年, 而至于聖明之朝, 聖學高明, 洞見性命道德之源, 聿從多士之齊請, 以躋聖廡之腏食, 玆非化外之人, 何敢有異議於其間哉? 記昔萬曆辛丑年間, 渾之被誣於仁弘, 甚矣。門徒, 乃爲依違之說, 以緩其禍, 而臣師文元公臣金長生, 則明辨其誣, 不遺餘力, 至於文穆臣鄭逑, 是一代儒賢, 而臣師, 直斥其不平心, 恕究於渾之心迹, 又當仁祖初服, 請以小學續編, 進講於兩筵, 所謂續編, 卽渾所勘定之書也。至於渾之女壻尹煌, 嘗以言獲罪, 臣師, 又訟煌之賢曰, 此成渾之婿也。其於渾, 尊尙引重何如也? 又當孝廟初服, 嶺人柳稷等, 誣毁兩賢, 而於渾尤甚, 竝擧渾疏所引用朱子格言, 而以爲異端, 臣〈謂〉不但誣渾, 而上及於朱子, 其爲斯文之禍, 非但慶元之歲而已也。今領敦寧金壽恒, 未第時, 倡爲辨誣之論, 而猥屬疏草於臣, 臣遂極言伸辯, 而至於成渾, 則與其外孫尹宣擧, 商確成文矣。適聞孝廟, 有追奬兩臣之語, 故疏成而遂不上焉。其後中外章甫, 將以渾, 腏食於珥之祠宇, 而亦請侑薦之文, 臣又鋪張道德淵源, 靡有餘憾矣。夫臣師於渾, 尊尙如此, 臣於前日, 辨正其冤枉, 表章其道德, 如此勤摰, 及至今日, 雖甚耄荒, 何敢反爲誣毁哉? 惟臣妄不自量, 以爲詖淫邪遁之說, 極害聖治, 而因爲國家喪敗之源也。朱子旣以爲, 人人可斥其說, 政如亂臣賊子, 人人皆得以誅之, 臣妄信此說, 而以爲今日之詖淫邪遁, 比楊·墨尤甚, 而其言之盛行, 又不止塞路滔天, 遂略爲攻斥之說, 正如捧沙以塞孟津之奔猛矣。擧世怒罵, 而羅良佐·成至善等, 上疏詬罵, 無所不至, 則前平康縣監李喜朝, 深怪至善, 以渾之孫, 亦參其疏, 以書來問, 臣答以渾之孫, 故亦參其疏矣。因略言其所以然之故, 蓋臣師金長生, 少時尊親李珥, 不翅如曾子·子貢之於孔子, 故於二賢, 不無差殊觀也。其後渾之學益修道益尊, 則亦與前見有異矣。及至壬辰倭變, 渾見危急存亡之機, 決於呼吸, 不得已請循天將之說, 以從權宜制事之道, 而大被宣廟之怒責。夫天將之說, 卽和議也。臣師以爲, 變不可易處, 權非聖人, 不能用也。渾容易進說, 以觸天怒, 若使珥當之, 無是矣。此亦羹墻珥之至意, 非所訾渾也。蓋歎其所遭之不幸也。不料渾之子孫門人, 不諒先師語意, 不平於差殊觀之意, 又怒臣師過斥, 其子孫門人之說, 轉輾相激, 以至尹宣擧, 肆不遜語, 此蓋彼此兩門不相悅之源本也。臣嘗笑以爲, 宰我, 稱孔子之言曰, 賢於堯·舜遠矣。夫豈以堯·舜爲非聖哉? 不過尊慕孔子之聖, 無所比況而然也。然未聞天下後世, 以宰我, 爲侮堯·舜也。惟今世之人, 則妄生疑怒, 視臣師門, 有若敵國, 轉輾層激, 以至今日, 而益不能平, 則至善之攻臣, 其理勢然也。臣答李喜朝之意, 只是如此, 而豈料時輩, 以此謂臣誣毁於渾, 藉藉紛紛, 欲加臣以不測之誅? 夫穉癡少輩, 不識源委者, 則其如此, 無足怪也。彼官高職要, 出入侍從之臣, 顧乃激動少輩, 成此不靖之端, 甚可歎也。夫宰我之言則尙矣。以周·程以下言之, 則嘗以輕議先輩爲非, 然而於濂溪, 猶曰有老莊之氣, 伊川於明道, 疑其受條例司, 尹和靖以伊川門人, 而深疑伊川西監之受, 朱子於辭受之間, 一毫不放過, 而南軒, 猶責其嘗受不當受之官, 豈可以朱子· 伊川, 爲訾毁明道, 而以和靖·南軒, 爲瑕論伊川·朱子乎? 且惟論議聖賢, 亦多般樣, 朱子, 嘗以橫渠擬於程子曰, 如伯夷·伊尹之於孔子, 此其偏全之分懸矣。然而又曰, 橫渠學問, 精切於二程, 豈可以此, 而致疑於前後之異同哉? 臣竊聞士友間議論, 則以高明灑落推珥, 篤實嚴密推渾, 正所謂氣質不同, 故造德各異者也。如非堂上人, 則高下於兩臣, 豈不難哉? 惟當以天資大段高則學明道, 不然則學伊川, 有規模之言, 爲準而已。若欲妄加高下之論, 則臣竊以爲非矣, 若夫渾權宜之議, 則其高弟黃愼, 亦嘗疑之矣。今議者, 若謂金長生, 何敢議渾云爾, 則豈不爲識者之冷笑乎? 如或斥臣曰, 其師說雖如此, 渠安敢公誦云爾, 則臣將不待辭終, 而服其罪矣。然亦有一說焉, 昔伊川, 有譽和靖之語, 而和靖, 傳說於人, 朱子以爲, 和靖, 若以譽己之嫌, 而不以其說傳於人, 則無處不窒礙矣。然則今臣, 以師說語於喜朝者, 或不至大罪矣。今日事, 至微至細, 而無識喜事之徒, 敢爲節上生枝, 推波助瀾, 以爲世道之害, 可勝歎哉? 大抵先師嘗以爲, 朱子論文王之德, 而不如太伯之全, 此所以存君臣之禮也。先師之尊渾, 可謂至矣, 而尙有權經之說者, 所以微存春秋復讎之義, 今雖有朱子說, 孰敢以是, 而貶文王之聖哉? 先師雖有權經之說, 孰敢以是, 而貶渾之賢哉? 今人不知而妄說, 正如郢書燕說, 誠不滿一笑也。先師之尊渾文字, 小臣祭渾之祝辭, 條列于下方, 伏望侍御燕閑之暇, 或賜睿察, 則臣之有罪無罪, 不敢逃鑑空衡平之中矣。或以此昭示廷臣, 果以臣言爲一毫訾毁之言, 則臣請伏誣賢之罪, 殿下, 雖有恩赦, 而臣不敢承也。抑臣於此, 竊有極天冤痛之事, 當初渡江至郊之日, 終不敢承命冒入者, 非惟畏館學之峻論, 實以爲極天冤痛, 未能伸雪, 則不敢立於覆載之間矣。況敢涉迹淸都, 以近威顔哉? 臣豈不欲仍伏城外, 暴白父冤, 以俟聖明之裁處哉? 實以因山纔畢, 聖心罔極, 不敢以私事, 煩瀆於哀疚之中, 故隱忍而歸矣。今則賤疾漸苦, 朝夕難恃, 一朝溘然, 則目雖不瞑, 而無益於事, 雖或不死, 亦何以上亡父之丘墓乎? 今敢冒萬死略陳其曲折, 伏乞聖明, 哀矜而垂察焉。臣父臣故生員甲祚, 當萬曆丁巳歲, 取司馬兩試時, 榜首李榮久, 當謁聖, 而率榜下投疏, 自陳不爲謝恩於西宮之意, 臣父, 大言折之, 獨詣西宮, 拜謝如禮, 賊臣爾瞻等, 驚駭咆哮, 事將不測 , 有朴升吉者, 臣父蔥竹故舊也。涕泣救釋於其弟鼎吉, 鼎吉不聽, 升吉又請於其父社稷令綵, 招致鼎吉, 涕泣開諭, 鼎吉, 遂極力救釋, 以免其禍, 止於禁錮, 臣父, 心常不快, 恨不與鄭弘翼, 投畀於遠方矣。反正後, 特除職以褒之, 仁穆大妃, 嘗因今領議政臣金壽興外祖母鄭氏, 下敎于臣姊故郡守尹爓妻, 以爲爾父之奇節, 予嘗念之不忘, 而婦人, 不敢干預外事, 故使爾父尙滯下僚, 心甚歉然, 臣父聞之, 惶恐慙恧, 不敢在京從仕, 將不仕歸田, 則故相臣文忠公張維, 換差慶基殿參奉而歸之矣。厥後陞遷奉事, 而盤桓不進, 畢命于田野矣。仁廟甲戌, 故議政臣沈之源, 掌令金德承, 持平臣鄭百亨·洪憲等, 以名在凶疏, 上疏辭職, 下該曹, 該曹回啓曰, 此人等名在凶疏之誣, 自有可證者, 其時生員宋甲祚, 痛斥凶疏, 獨詣西宮謝恩, 聖上反正初, 特除職以褒之, 而今其姓名, 亦在凶疏中, 今此諸臣之誣枉, 擧此可知, 請令依舊從仕, 自上允下, 故其時諸人, 無不淸脫矣。蓋其時凶徒, 議欲汚衊多人, 取榜中最有名字者, 皆錄於疏中, 故臣父與之源等姓名, 皆在其中矣。逮孝廟, 筵臣, 建白臣父事, 極其詳悉, 上深用嘉歎, 亟命該曹, 特贈司憲府執義, 以明崇報之義矣。先是文正公臣金尙憲, 惜臣父之死, 撰述碣銘, 極其褒揚, 而文敬公臣金集, 寫之。又大書題其墓道曰, 某官姓名字某之墓。夫二賢臣之文筆, 雖陵遷谷變, 而不可磨滅, 況我聖祖褒嘉綸音, 炳如日星哉? 今尹宣擧外孫臣朴泰輔等, 對衆言臣父, 名在凶疏, 是參凶疏之人, 臣聞來, 竊不勝崩隕冤痛, 求死不得也。夫聖祖一言之褒, 昭如日星, 足以百世不磨, 且臣父死後, 知舊誄挽, 彰明較著, 而其中一恃[詩], 乃泰輔外曾祖尹煌之作也。直書當時事, 無復餘蘊, 則至於泰輔, 宜無異辭, 而今乃如此, 臣實未知其故也。臣嘗言其外祖宣擧之忘義辱身之爲可惜, 故其黨, 凡係節義之事, 無不惡聞, 而欲害之者耶? 何以知其然也? 夫江都之變, 贈持平金益兼, 以儒生, 守堞禦賊, 竟殺其身, 其節尤可尙矣, 而宣擧之子拯, 乃以爲無必死之義, 蓋以其無職事而死也, 若然則孔子, 何以美魯汪踦之以童子, 而執干戈衛社稷事乎? 況權順長, 以官人而與益兼同死, 竝被無義之斥, 然則自文忠公金尙容以下, 至於都正沈誢, 掌令李時稷, 臣從兄宋時榮, 皆是無義而死者也。其所以害理傷化者, 豈不大哉? 又記曩者生員臣宋尙敏, 爲其師宋浚吉, 冒萬死伸冤, 賊鑴等, 杖殺之矣。鑴等旣伏誅, 殿下, 亟有嘉奬之命, 仍有贈官子之敎, 其在章甫者, 無不奉讀聖敎, 欽仰感激, 至有流涕者, 今領府事臣閔鼎重, 爲寫尙敏文字, 贊頌聖德, 而將爲祭社之擧, 工役已興, 而宣擧之子推, 爲土主, 以慘刻之言沮之, 觀拯與推之意, 則蓋以爲褒揚節義之士, 則吾益有所愧焉。沮排節義, 無所不至, 蓋苟有人心者, 孰不悲尙敏之死, 而尙其義哉? 今以其事, 與其父相反, 而輒加害悖之言, 而今泰輔, 又於臣父, 陷害如此, 渠雖不念聖祖德音, 獨不思其外曾祖之挽恃[挽詩]乎? 此正朱子所謂, 蔽於近而違於遠, 直是可異焉。夫聖人之修道立敎者, 三綱五常而已, 而所謂節義者, 所以扶植此物也。後世義理不明, 遂分道學與節義爲二, 臣未聞捨節義而爲道學者也。孔子曰, 志士仁人, 無求生以害仁, 有殺身以成仁。又曰, 志士不忘在溝壑, 勇士不忘喪其元。又曰, 歲寒然後知松栢之後凋。曾子曰, 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歟? 君子人也。孟子, 有舍生取義之訓, 而至於朱子, 則生乎南渡之後, 尤以推明節義爲一大事, 至於五臺僧眞寶, 不屈而死於虜, 亦加表奬, 此蓋國家命脈所在也。昔溫公, 譏東漢名節之士, 朱子非之曰, 溫公, 但知黨錮諸賢, 趨死不避, 爲明章之烈, 而不知建安以後, 中州士大夫, 只知有曹氏, 不知有漢室, 却是黨錮殺戮之禍, 有以歐之也。且以荀氏一門論之, 則荀淑, 正言於梁氏用事之日, 其子爽, 已濡於蕫卓專命之朝, 及其孫彧, 則遂爲唐衡之婿, 曹操之臣, 而不知爲非矣。蓋剛大直方之氣, 折於凶虐之餘, 而漸圖所以全身就事之計, 故不覺其淪胥而至此耳。想其當時父兄師友之間, 亦自有一種議論, 文飾蓋覆, 使驟而聽之者, 不覺其爲非, 邪說橫流, 所以甚於洪水猛獸之害, 孟子豈欺我哉? 年來讀書, 只覺得此意思, 分明參前倚衡, 自不能捨, 雖以是爲人所惡, 而終窮以死, 其心誠甘樂之, 不自以爲悔也。朱子說止此 朱子平生, 所主張如此者, 誠以天下之興替所係, 無大於此故也。今日世道之破敗, 至於如此, 將見荀彧之徒, 布滿中外, 宗社不知稅駕於何地, 有識之士, 所以隱憂浩歎, 而莫知所以救拔也。伏乞殿下, 益懋聖學, 益明聖道, 以大一統爲義, 而爲生民立極, 爲萬世開太平, 則彼爲邪說者, 自然消磨, 如魑魅魍魎之見白日中天矣。孟子以匹夫, 而尙以雄辯, 繼三聖之一治, 況殿下, 處其位而操其權乎? 臣不勝大願焉。至於臣父之事, 或命史冊碣銘, 無一毫不符於臣之所言, 願下一言, 以洗其誣, 則在殿下, 有繼列聖之恩言, 而在臣家, 光榮濭於九泉矣。臣不勝泣血祈懇之至, 謹昧死以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