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應敎李健命疏曰, 伏以臣於日昨, 獲登講筵, 俯念時事之艱難, 仰瞻玉色之憂勤, 敢隨諸臣之後, 略陳蒭蕘之說, 而天威咫尺, 惶汗自濕, 欲罄所蘊, 而掛一漏萬, 草草仰陳, 退歸私次, 愚衷耿結, 達宵未已, 敢以前席之已發者, 及欲陳而未吐者, 一一爲殿下獻焉。伏願殿下澄心省察焉。嗚呼, 殿下, 以今日爲何等時耶? 天心未豫, 災異疊臻, 饑饉連年, 生靈殆盡, 國勢危綴, 邦本將蹶, 顧瞻前後, 無一可恃, 此豈流行代有之災也? 伏覩殿下聰明冠古, 英睿出天, 臨御出治, 已踰二紀, 凡於政事之得失, 國家之治亂, 靡說不講, 無微不燭, 而委靡之勢, 已同下灘, 危亡之兆, 近在朝夕, 竊想中夜靜思, 必有惕然於中者矣。如臣無狀, 出入經幄, 已多年所, 未補毫絲, 徒竊廩料, 而憂愛之忱, 亦根於秉彝, 嘗以爲明君在上, 無大闕遺, 而考諸治效, 有退無進, 一日二日, 莫可收拾, 此其故何也? 臣之隱憂遇慮, 妄有所忖度者, 不過曰聖志不定, 上下不孚, 是非不明, 言路不開, 廉恥日喪, 紀綱日頹, 弊政未祛, 浮費未省而然也, 何謂聖志不定也? 夫志者, 心之所之, 而萬事根抵也。自古帝王之爲治, 必先立其志, 隨其趨向, 各有所底, 圖王而王, 圖伯而伯, 莫不由此志而行也。竊覵殿下, 以有爲之資, 承負畀之重, 臨政願治, 非不切矣, 而事無振作, 政多因循, 朝夕酬應, 只在文簿, 以至好惡非不正, 而或欠於持久, 取舍非不明, 而或歉於堅固, 放頓頹塌, 惟務姑息, 未知殿下諉之於氣數之當然, 時勢之使然, 而不加之意歟? 抑以爲推盈成之運, 守鞏固之業, 自可逶迤緩步, 不動聲色, 而得臻於治平之域哉? 以若所爲, 求若所欲, 無異於孟子緣木之喩矣。伏願殿下, 先立大志, 毋撓於利害之說, 毋怠於宴安之私, 以至發號施令, 不屈不沮, 以之信賢退邪, 勿貳勿疑, 而必也講學而明其理, 集義而補其氣, 無少餒乏間斷, 則不患落落之難合, 而終見有志者事竟成矣, 何謂上下不孚也? 在易上天下地, 謂之否, 天下地上, 謂之泰, 否者隔也 苟使天道高亢, 而無下濟之義, 地道卑順, 而無上升之功, 則陰陽不和, 四時失序, 生於兩間者, 莫遂其生, 君之於臣亦然, 人君挾崇高之位, 處九重之內, 其所圖治者, 不遇數三執宰, 左右侍從而已, 必使情志流通, 誠意交孚, 賢者進而任之, 不肖者黜而退之, 淬勵奮發, 挽回世道, 而竊覵殿下, 聰明御下, 玄默爲務, 奏對之際, 無甚辨難, 可否之間, 不深講究, 嚮用而加膝, 則有過而掩覆, 退斥而墜淵, 則有善而不察, 隨行逐隊, 下無體國之志, 緣事泛應, 上無求治之誠, 悠悠泛泛, 苟冀無事, 此果相感之義而出治之道哉? 伏願殿下, 頻接臣隣, 簡其禮數, 不恥下問, 樂取人善, 或講磨義理, 或延訪治道, 以至古今理亂, 生民疾苦, 靡不討論, 使智者, 得以殫其慮, 愚者, 得以勉其不及, 中外之人, 咸覩殿下求治之心, 出於至誠, 則此不但通上下之志, 而亦有助於辨別進退之道矣, 何謂是非不明也? 凡物之不齊, 物之情也。況朝廷之上, 上有公卿, 下有百執事, 必使有過相糾, 有失相救, 是非之爭十餘字缺人秉至公之心, 建至正之極, 聽言而觀其事, 卽事而究其實, 曰正曰邪, 無拘於後此, 曰是曰非, 無嫌於異同, 審乎義理之分, 察乎公私之別, 則何患乎朋比, 何眩於取舍哉? 今之議者, 有曰此言雖失, 何必捃摭, 此人雖非, 何必暴揚? 勿論輕重, 一例周遮, 不幾於衛事之日非乎? 有曰, 此人攻某人, 必欲斥其異也。此人出此言, 必欲售其私也。先尋色目, 一例嚴斥, 不幾於漢黨之打盡乎? 夫以虞朝之盛, 尙有吁咈, 則不獨都兪之爲美也。晉國之大夫, 所爭君子, 則其國興焉, 是非之說, 其可去乎? 寇準數毁王朝, 而不害同升, 蘇軾爭事於司馬光, 而使得盡言, 同異之嫌, 又何足論? 伏願殿下, 方寸之問, 先去偏係, 聽納之際, 痛破疑阻, 如鏡之明, 姸醜自照, 如衡之平, 輕重隨物, 勿以言出於異而疑其心, 勿以譽成於衆而偏其聽, 勿患於崖異, 勿喜於苟同, 必以明是非辨忠侫, 爲打破之要焉, 何謂言路不開也? 殿下卽祚以來, 以言被賞者幾人, 獲罪者亦幾人哉? 人臣, 犯雷霆之威, 抗千鈞之重, 爭是非論利害者, 非爲一身計也。自古明君哲辟, 寬假優容, 可用則用, 不可用則置之者, 亦非其人也。不如是, 則無以來忠讜之路, 而開不諱之門也。近者士氣摧沮, 直言無聞, 回視數十年前, 不啻一落千丈, 間有一二, 輒被摧折, 辭氣之際, 亦欠和平, 此豈大聖人平心裁物虛己容衆之德哉? 雖或幸免罪斥, 而用舍之地, 明示抑揚, 是以朝廷之上, 含默成風, 軟媚化俗, 雍容翺翔, 自保名位者, 可謂群下之利, 而非國家之福也。昔宣祖大王, 敎政曹有曰, 務用醇厚, 勿用矯激之人。其時宰臣金繼輝, 聞而憂之曰, 聖旨極是, 但恐柔侫, 享醇厚之名, 剛直, 被矯激之斥, 則爲害反深, 古之名臣爲世道憂者, 若是其深且切也。伏願殿下, 如舜之若決江河, 法湯之從諫弗咈, 逆耳者必求諸道, 遜志者必求非道, 言雖過激, 而無或摧折, 事近阿諛, 則嚴示退斥, 必以開言路恢直氣, 爲勸懲之方焉, 何謂廉恥日喪也? 方今世道日下, 四維不張, 上之人, 不以名節勵下, 而惟以驅策爲快, 下之人, 不以廉恥自重, 而惟以承順爲五字缺然恬不知異, 此豈細故也哉? 近來在外之臣, 勿論五字缺辭朝命, 不肯進取者, 固非一二, 其志可尙, 而未聞有表章必致之意, 反置相忘之域, 而惟是苟容冒進者, 是崇是長, 豈不大可寒心哉? 昔先正臣李珥在朝, 每有求退之志, 其友李之菡, 謂珥曰, 人臣皆有求退之志, 孰肯做國事乎? 珥曰, 若上自公卿, 下至微官, 皆欲求退, 則國事幸矣。先正此言, 實爲衰世藥石之論, 而在上者, 亦不可不察也。伏願殿下, 抑躁競之路, 以厚風敎, 奬恬讓之風, 以警頹俗, 使朝廷淸明, 國勢自尊焉, 何謂紀綱日壞也? 臣聞善論病者, 必先切其脈, 善觀國者, 必先察紀綱, 蓋人之死生, 不在肥瘠衰健, 而國之存亡, 亦不在於繁文末節也。然而紀綱之立, 不必嚴刑峻法, 亦不待一令一事之合宜也。人君, 先以正大之道, 照臨於上, 賞罰不爲私撓, 擧措各得其宜, 然後人心服而庶事理矣。方今上下恬憘, 百度解弛, 當官者, 以目前爲計, 守職者以濟私爲急, 廟堂之所區劃, 或歸於煩瑣, 政令之所頒行, 或失於顚倒, 以至民志不固, 法制不行, 朱子所謂腹非巷議, 輕侮朝廷者, 可謂近之矣。伏願殿下, 如天之至大, 不私於物, 如四時之不差, 立信於下, 精白振勵, 黜陟惟公, 則令行禁止, 將無往而不如意矣。何謂弊政末祛也? 我朝建國旣久, 祖宗之良法美制, 蕩盡無餘, 叔季之痼弊巨蠧, 紛然莫遏, 固不宜立談之頃, 可盡其說, 而以其大者言之, 如兵制之多門, 良役之編[偏]苦, 田政之不均, 皆莫非悴民生而傷國本也。自前爲國家深慮者, 必欲變通, 而迄今未果, 因循錯繆, 莫可救正, 嗚呼, 其終不可救耶? 若然則無怪乎治效之日遠, 危兆之日至也。臣聞孝宗大王, 以上聖之資, 舊大有爲之志, 其時群賢彙集, 日講治道, 規模設施, 駸駸有陽復之期, 而公車之疏, 殆無虛日, 先大王聖體未寧, 常在調攝之中, 而當時臣僚, 猶且眷眷於章奏之間者, 班班可考, 至于今日, 則此等論議, 不聞於黈纊之下, 時或有之, 而例格於廟堂, 指謂陳腐, 從而嗤笑, 若是而望長治之業, 成久安之道者, 不其左歟? 此志士仁人之所以長吁深歎, 而世道之漸下, 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伏願殿下, 下詢廟堂, 博採群議, 深究弊源, 力思善圖, 可變者變之, 可革者革之, 必以安民固國爲本, 以新一代之治焉, 何謂浮費未祛也? 殿下天資儉約, 服御從簡, 以今日言之, 無興造之役, 減供膳之味, 其於遇災節省之道, 可謂至矣。此則擧國臣民之所共欽仰者也。然而愚臣過憂, 則未敢知殿下幽獨燕閑之地, 敬畏之心不少懈, 而節約之意無少間耶? 臣聞地部取用之資, 不由於喉司, 直以口傳分付, 而近侍不及知, 有司不敢違云, 若然則此其有害於明王無私義, 聖人惜浮費之道者, 不淺尠矣。況人主一動一靜, 必使外庭之臣, 洞然曉知, 然後庶幾將順其美, 匡救其失矣。何可諉有前例, 而因仍不改也哉? 伏願殿下, 法大禹之崇儉, 菲衣惡食, 如漢文之躬行, 先飭宮闈, 杜絶私逕, 斥去浮華, 以推剪爪及膚之仁, 以致上行下效之化焉, 今臣所陳八條, 擧皆掇拾蒭狗, 而觀今日之病深, 論今日之救藥, 則不出此八者, 志苟不立, 何以做事, 情苟不孚, 何以去疑? 是非無別, 則黨比日盛矣。言路杜塞, 則聰明不廣矣。欲振頹俗, 莫如礪廉恥, 欲綜庶事, 莫如立紀綱, 至於弊政之不可不革, 浮費之不可不祛者, 實端本出治, 正朝廷安萬民之要道也。雖其文祠短拙, 識見孤陋, 固不足以鋪張闡明, 而若蒙殿下勿以人廢言, 而加意惕念, 劃賜採納, 則豈亶爲微臣之幸也? 臣無任激切祈懇之至, 謹昧死以聞。答曰, 省疏具悉。八條進戒, 誠切憂愛, 予甚嘉尙, 可不惕念焉。弊政未祛一款, 今廟堂議處, 而至於苟容冒進者, 是崇是長之說, 予未知穩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