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言趙明翼疏曰, 伏以臣, 受氣虛薄, 賦形羸弱, 夙嬰痼疾, 長在牀笫, 所抱膈痰之症, 近失將理之宜, 一倍添劇, 昏不省事。又得輪行眼病, 痒痛交至, 翳瘼障弊, 晝宵叫苦, 幾至於不能視物, 幸蒙聖明之俯燭, 得解史局之緊任, 深切感祝, 而惟以臺職之虛縻, 食息靡安。目見處分之過中, 略效匡救之微忱, 遽承臣子不敢聞之嚴敎, 引罪俟勘, 意外請出, 繼辱天牌之儼臨, 分義是懼, 乍出應命, 而第念無嚴畏無敬憚之敎, 乃是人之極罪, 論以王章, 誅戮猶輕, 其何敢視同微眚薄過, 晏然就列乎? 玉署諸臣, 以此引嫌, 終至於違牌坐罷, 則豈可以同罪之人, 異其去就乎? 雖微病勢之危苦, 顧此一事, 卽臣必遞之關捩。伏乞聖慈, 俯諒情病之俱苦, 特許鐫遞, 以便公私, 不勝幸甚。見方情地臲卼, 便同已遞之官, 不敢以言責自任, 而區區憂愛之悃, 不以鞶帶之求遞, 有所自沮, 玆貢芻蕘之說, 仰陳黈纊之下, 惟聖明垂察焉。臣聞上智, 明於未然也, 制治于未亂, 保邦于未危, 中智, 覺于已然也, 知亂而圖治, 識危而圖安。竊伏惟我殿下, 以上智首出之姿, 當群凶顓弄之餘, 將亂將危之兆, 想已燭之明而審之熟, 宜其慨然興歎, 奮然振作, 思所以挽回拯救, 上副皇天祖宗付畀之責, 下慰臣隣黎庶顒若之望, 而忨時愒日, 迄未聞有一政一令, 可以制治保邦者, 臣愚, 不敢知殿下, 不于未亂未危而圖之, 更待何時耶? 抑欲效中智之覺于已然耶? 今日國勢危亂之形已著, 非特將亂將危而已, 則雖中智之君, 亦可以覺其然也, 寧以殿下之明睿, 有所不知耶? 然則何憚而不爲制治保邦之計乎? 嗚呼, 國依於民, 民依於國, 民惟邦本, 本固邦寧, 生民之憔悴困窮, 若此時若也。大東杼軸, 有其空之歎, 中谷仳離, 有啜泣之患, 或賣身而償債, 或棄子而不育, 怨深水火, 勢急倒懸, 此果近於昇平之象乎? 爲官長者, 雖稔知其哀苦之狀, 惟正之供, 應入之稅, 不得不捧, 吏多踵閭, 民半在圄, 幸免桎梏, 鞭扑隨至, 竊聽閭里, 如非怨上之語, 率多遄死之願, 其亦可哀, 亦甚可懼矣。以此民情, 如有叢祠一嘯, 則其不爲勝廣所招呼者幾希。孟子曰, 無恒產, 無恒心, 以其無恒產之故, 致失其常, 人心陷溺, 風俗澆敗。苟利所在, 惟患不得, 不求事理之當否, 只以爭奪爲務, 若斯不已, 遺君後親, 將無所不至矣。其爲世道之憂, 如何, 而自今逆臣, 恬常循故, 不思所以改途易轍, 了無愍然矜憐, 怛然憂念, 以爲拯濟救活之計, 如有一心循公, 理官做事之人, 則群笑衆譏, 目以自任, 斥以媒寵, 左牽右掣, 前拘後礙, 徒困唇舌, 卒無所成。惟是隨人俯仰, 循俗周容者, 持祿保位, 人無疵議, 其爲自私之計則妙矣, 其於國家何? 噫, 今雖末世, 才不借於異代, 擧朝廷而豈眞無賢乎? 賢者雖曰難得, 毋論爵位高下, 皆以盡己職分, 爲當然底道, 視國如家, 則庶有可假, 而竊覵近來蔭仕者之勑勵奉公, 只在出六之前, 決科者之勤謹率職, 但準要路之許通, 資級漸高, 至於不勞自致之境, 則稍稍流放, 弛律縱度, 而不自恤矣。少有難安之端, 則引疾避事, 視同難得之會, 控告紛紜, 疏單相繼, 引入爲高, 力辭乃已。君上勞於勉出, 官師不敢相規, 此何道理, 此何氣象耶? 其出而應命也, 不過按簿書應期會而已, 未聞有以經國遠猷, 爲殿下陳之者, 而且又瘝曠職事, 馴致庶績之敗, 百司皆弊, 如是而國其爲國乎? 民將盡劉顚連之勢, 日甚一日, 大小朝紳, 恬憘循蹈, 未有矜念之意, 殿下亦將拱手默觀, 付之無可奈何而止耶? 今之國勢, 譬如萬斛之船, 泛乎溟渤, 無人執柁, 一任風浪, 出入靡定, 危亡之狀, 有目者皆可覩也。實非隱微難知, 而今日君臣上下, 未有蒿目焦思, 以若在破舟中爲心者, 臣竊痛之。殿下卽位之初, 軫念窮民之敎, 溢於絲綸, 更革弊政之擧, 若在朝暮, 億兆引領, 想望普切, 而一年二年, 尙無實惠之下究, 竊念聖心, 非有始終之異, 無乃群下, 未有能承當者而然耶? 從容暇豫, 不動聲氣, 而邪正忠佞, 莫逃乎鑑別進退之間。始也士類動色, 欣欣然相賀曰, 吾東方眞聖人作矣, 廢綱可振, 頹俗可勵, 少須臾無死, 以見太平之盛矣。未幾, 政令施爲之際, 姑息彌縫, 未見有正大光明磊落做去者, 臣愚不敢知, 何由而至於是也? 然則始初處分, 非有意於不震不驚, 務歸雍容, 抑以振作底氣象, 有所不足而然耶? 看今時勢, 凡百攸爲, 莫不坐於委靡不振, 而莅極出治之地, 又以是臨之, 則下有甚焉, 將無所不至, 人心世道, 尤無着手之地, 此豈非我殿下所當憂者耶? 且念殿下, 輕視臣隣, 自任聰明, 無謙虛包容之量, 無至誠惻怛之意, 如是而尙可望回否爲泰, 轉危爲安耶? 臣職疎迂倥侗, 無所知識, 設有窾見, 交淺言深, 古人所戒, 而愚衷所激, 不能泯默, 首陳時事之痼弊, 繼以克治之要務, 其目有十二, 曰, 嚴天討也, 懋聖學也, 戒佚慾也, 克己私也, 崇節儉也, 振紀綱也, 恢言路也, 愼名器也, 訪賢才也, 嚴科試也, 固邊圉也, 恤民隱也。此等條陳, 古之名臣碩輔, 亦多有言之者, 而古今異宜。引以爲言, 則徒歸紙上說去, 每患其不切時務, 故各條之下, 皆以卽事敷陳。伏願殿下, 試加留意而垂察焉。伏讀頃歲備忘, 有曰, 今日時勢, 可以尙猛乎, 尙寬乎? 於是乎有以知我聖上, 戒辛丑斬伐之慘, 必有以寬裕仁厚, 爲濟治之要也。尙忠尙質, 夏殷之損益, 一弛一張, 文武之爲道, 欽仰我殿下時中之聖智, 而臣愚死罪, 竊恐聖上於此, 猶有所未加細究也。向來屠戮之禍, 摠由權凶之從中欺蔽, 則豈可以此, 便謂景廟有意於嚴刑峻法而爲之耶? 然則聖上承我景廟之後, 知其治之爲猛而繼以寬乎, 知其治之爲柔而繼以猛乎? 試爲留神而澄省, 則不待愚臣之言, 而必有所折衷也。朱子勉其君治道之不嚴曰, 毋使陽春之氣勝霜雪, 夫霈然仁愛之澤, 疇不願霑, 而巨奸大慝, 固不可均被也。故其言如此, 若値霜雪震薄之時, 施以陽春發育之惠, 則不幾於乾亢錯行, 節候乖序耶? 大聖人配天順時之德, 恐不當如是, 臣竊惑焉。若泛論治體, 則寬猛剛柔, 隨時酌宜, 固無不可, 然有可峻而不可緩者, 可以嚴而不可恕者, 懲討之典, 是也。此則天之經地之緯民之彝, 亘古亘今不易之常典, 孔子之誅少正卯, 使周公易地, 不容緩而必誅矣。周公之誅管·蔡, 使孔子而易地, 不容恕而必誅矣。於是乎如欲處以寬裁以緩, 則三綱淪而九法斁, 必至於君不君·臣不臣, 可不審哉? 嗚呼, 我寧考深仁厚德, 浹人肌膚, 感戴頌祝, 如天地父母, 一朝陞遐, 弓劍遽遺, 喬山宿草, 淚痕未晞。惟彼奸凶, 甘心樂禍, 誣起大獄, 芟刈士類, 而陰謀祕計, 首及於不敢言之地。欲提其事, 心骨俱靑, 不忍索言, 殿下俯燭其情狀, 無復餘蘊, 而至於誅討之請, 拖年引月, 尙靳兪音, 義理晦塞, 人心怫鬱, 如沸如羹, 罔有攸屆。前後批旨, 敎以非予, 不曾明示是非, 自有所執, 其於忠逆之分, 察之旣詳, 則不審所執於何有在, 而反屈明透之睿見, 不從共公之臺啓乎? 當初諸臣, 合辭陳請, 雖未能蒙允, 天顏溫粹, 酬酢如響, 幸有其庶之生, 近聞前席, 顯示厭薄, 責之以深刻, 疑之以黨論, 若是則朝著之上, 將無討逆之議耶? 伏惟我景廟, 以因心之友, 念宗社之重, 投遺艱大於殿下之身, 其授受之明正, 求諸往牒, 無與比擬。惟我明廟, 當仁廟末年, 以嫡統介弟, 入承丕緖, 天命人歸, 言正言順, 孰敢有一毫異議於其間, 而尹元衡·李芑等, 挾憾煽毒, 欲殱善類, 動撓宮掖, 釀成大禍。先正臣李文成珥, 殫忱竭誠, 連章請討, 不知其幾千言, 而未聞其時有深刻黨議等未安之敎, 今日群臣, 雖不能髣髴先賢, 而所秉之義則同, 殿下豈容周遮而摧折哉? 以殿下施施[訑訑]拒人之故, 無一人出死力, 擔當懲討, 使君父之讐, 偃息覆載之間, 亂臣賊子, 無所懲畏, 人彝國綱, 漸至紊亂, 駸駸然將至於夷狄禽獸之域, 而莫之救矣。臣所謂不可不嚴天討者, 此也。臣伏覩殿下, 聰明睿智, 高出百王, 慈仁孝友, 根於天性, 引接臣僚, 和氣藹然, 討論經史, 見解灑然。臣嘗從前席退, 至誠欽歎, 言于講官曰, 若有如兩宋文正, 宏儒邃學, 入侍講席, 盡其啓沃, 則庶使我聖上, 益加緝熙光明之功, 以臻高明博厚之域, 而今世恨無可任是責者。夫以前夏言之, 天氣方熱, 而日三晉接講討, 靡懈間多, 日暮開筵, 夜分斯罷, 好學之誠, 可謂至矣, 而仄聞所講, 每以訖一篇冊子爲準, 多者幾至五六十餘板, 其在將理玉體之道, 實有不瑕之慮。且以進學之方言之, 雖史與經稍異, 無覃思深究之義, 然嘗見程伊川觀史之法, 便掩卷思量, 其所以興·所以亡, 然後却看有不合處。又更精思其間, 多有幸而成·不幸而敗, 必如是而後, 千載上理亂安危, 如己親當, 便在吾方寸上運去, 可得實效。若令忙忙讀去, 悠悠聽過, 其所講說, 不關身心之工, 徒歸口耳之資, 雖多亦奚以爲帝王之學? 本諸道義, 驗之身心, 因其書而察夫理, 明其理而措諸行, 以盡夫成己成物之功, 方可爲學也。後世之所以學不明·道不行者, 不患讀書之不博, 惟患察理之不精, 不患涉獵之不廣, 惟患踐履之不篤, 察之不精者, 由乎不領其要, 踐之不篤者, 由乎不致其誠。必須領其要, 然後斯盡其義, 盡其義, 然後可致其用。是以朱子論騖高遠而不切近, 以大軍遊騎之出, 太遠而無所返爲諭, 程子論得聖人之糟粕, 而不得其實, 以買櫝還珠譏之, 是皆戒其泛而不切之患也。是以治心之要, 必先乎觀理, 觀理之法, 惟在乎問學, 臣所謂不可不懋聖學者此也。仰惟我殿下, 以淸粹之姿, 動遵聖訓, 寧有佚欲之可言, 而人莫不有是形, 故雖上智之聖, 不能無形氣之私, 耳目口鼻之於形色臭味, 四體之安逸, 是也。於是乎順而循之, 流放不察, 則危者愈危, 微者愈微, 焦火凝氷, 陞天淪淵, 有如恬鋒悍馬之莫之制矣。粤我三百年宗國, 擔着殿下一身之上, 雖或爲芬華波蕩之所撓, 欲循五官之所悅, 獨不念列聖付畀之器, 至重且大乎? 凡係私欲最初萌動, 至微至細, 其所克治, 若將無難, 頃刻倏忽之際, 遽成燎原滔天之勢, 雖有直臣, 亦無得以容其諫也, 雖有賢臣, 亦無得以容其智也。孟子曰, 作於其心, 害於其政, 發於其政, 害於其事。須於一念一事之微, 深加省察曰, 此果近於聲色貨利之娛乎, 犯於弋獵土木之戒乎? 戰兢自持, 存得臨深履薄之意而後, 可免於罔念作狂, 殿下其果細究而開納耶? 慢遊傲虐, 決非大舜之攸行, 而伯益, 戒以毋若丹朱, 玩物喪志, 非武王所爲, 而召公戒以功虧一簣。臣亦非謂殿下, 必有是數者之患, 而第於安富尊榮之時, 或有所致忽, 則終至危亂之境, 莫之挽救, 故臣所謂不可不戒佚慾者此也。私慾旣戒, 外誘退聽, 則有何己私之可克, 而所謂己私者, 非專指人慾而言也, 不能超脫於夫子所謂毋我之病, 而物我彼此, 經營排布之謂也。雖匹夫匹婦, 有此病痛, 其所爲害, 亦自不少, 況表準萬民者乎? 方寸之上, 草木旣多, 査滓未澄, 故所以發於事爲者, 未有明白洞快底氣像也。宋臣謝良佐曰, 克己, 須從性偏難克處, 克將去。殿下於宴閑幽獨之中, 靜觀心性之妙, 點檢綸綍之間, 則病在乎未發之時, 爲害于已發之後者, 庶自得之, 其於難克處克去之工, 安可無實用力之方耶? 程子曰, 大公至正, 物來順應, 無內外無將迎, 此言最緊切的確, 可爲今日之藥石, 殿下, 若勿以計較之私, 先着于中, 平心觀理, 察其事之可行, 則不復以嫌避自處也。斷然行之, 有若湍水之赴壑, 知其言之可用, 則不復以疑阻處人也, 決然用之, 有若久病之投藥, 則其有光於聖德, 爲如何哉? 使本源之地, 虛靈純一, 正大光明, 然後酬酢日用, 萬事萬變, 莫不粹然出於正矣, 臣所謂不可不克己私者, 此也。臣聞, 昔者秦穆公問於由余, 以明王聖帝得國失國之由。由余曰, 以儉得之, 以奢失之。堯有天下, 飯於土簋, 啜於土甁, 交趾幽都, 日所出入, 莫不賓服。堯釋天下, 舜受之, 作爲食器, 斬木裁之, 銷銅鐵修其刃, 漆黑之以爲器, 諸候奢國之不服者, 十有三。由是觀之, 雖以堯·舜之聖, 土簋漆器之間, 風化之所覃延而思服者, 不無遠近之殊, 後之懿辟, 於是乎可不鑑哉? 方今華靡爲高, 侈大成風, 第宅車馬, 飮食被服, 至於踰制犯分, 無所忌憚, 物價由是而翔貴, 世道由是而益舛, 實爲識者之憂久矣。乙巳冬至, 大祭親行時, 臣以假官, 忝叨近侍, 寒威猝嚴, 波咤成凍, 而殿下, 不御暖帽裘衣之屬, 達宵將事, 擧切致損之慮, 翌日承宣, 仰白以進御毛裘。殿下敎曰, 予不但爲祭享之際, 致謹而然, 曾在潛邸, 聞閭巷匹庶, 年未三十者, 猶且着裘, 習俗之尙侈, 實爲痼弊, 亦不可威令而禁之, 寧予不着裘, 示以菲衣之心。聖敎及此, 群下孰不感歎而聳聽哉? 自是以後, 相與勉勵, 庶有作新之望, 向者臨雍試士之日, 正値深冬, 暴露經夜, 禦寒之具, 不可不着, 而猶且恐悚, 不敢自安。天明以後, 始見之, 中官以下掖隷諸人, 莫不爛漫着衣, 殿下躬率之意, 果安在哉? 王令之不行於此輩, 乃至於斯, 遠方臣庶之興起感動, 尙何望哉? 似聞細紵木布之屬, 頻有內入之命, 市廛常患其難貿, 該司每患其闕供, 未知以殿下崇儉之志, 取用於何處而然耶? 前後疏章之論此者多, 而皆以未嘗有料外取用, 答之。臣竊謂, 雖是古例之有據而合用者, 見方財力蕩竭, 經費難繼, 宜自今特降節用之道, 以爲裕財之方, 可也。蓋侈用則傷財, 傷財則必至於害民。是以夫子, 以節用愛人, 爲道千乘之務。愛人之要, 在於節用, 節用之要, 莫如崇儉, 以殿下之明聖, 豈不體念於斯乎? 齊桓公, 深惡群臣輿馬衣服之汰侈, 欲禁之, 管仲引詩而告曰, 不躬不親, 庶民不信, 君欲禁之, 胡不自親乎? 桓公大悟, 舍狐白而衣練帛, 一年之內, 齊國儉, 其可以五伯之凡主, 謂不足取法於後乎? 念殿下當日筵敎, 已是自吾身始之盛意, 不御毛裘, 又是舍狐白之儉德, 苟能於此, 力加持守, 不令退轉, 念之不忘, 事事如此, 則唐堯土簋之化, 庶可企及, 而國其庶幾者, 不專在於齊國, 所謂不可不崇節儉者, 此也。自古爲國, 必有執政, 三公統六卿, 六卿摠庶司, 貴以臨賤, 下以承上, 尊卑有序, 名分有定, 不相紊亂, 而有所管攝者, 是謂紀綱, 紀綱立而後, 九級之上, 宸極之位, 自尊矣。四域之內, 億兆之治, 不勞矣。然而振肅綱紀, 自有其道, 恩賞及於無功, 則民無以勸善矣, 刑章不加於有罪, 則民無以懲惡矣, 饑寒切於肌膚, 則民無以趨令矣。若無此數者之患, 則紀綱不期立而自立矣, 未知, 今日政刑, 用得其當, 果使頹綱紊紀, 有所振刷耶? 嗚呼, 大臣者, 百司之攸統而摠揆者也, 君上之所改容而禮貌者也。苟有其罪, 罷以斥退, 許以自裁而已。自古未嘗束縛之係緤之, 輸之司寇, 編之徒官, 使司寇小吏, 詈罵而榜笞之也。曩者慘禍, 至使人頸盭而加, 尊尊之道, 貴貴之義, 於是乎壞却無餘。自是以往, 行路賤隷, 有些不愜, 乃敢以要見, 一朝肆然發諸口, 無所畏忌, 此豈但士大夫所不忍聞? 實爲國脈之觸傷, 無復餘地矣。承此剝喪之後, 特嚴名分之重, 尙患其未能有補, 況又從而忽之乎? 大臣有論醫官之罪, 而殿下終不懲治, 重臣深憂經費之難, 而殿下任其丐休, 街巷之間, 互相傳說曰, 大臣見敗於醫官, 重臣被困於司鑰。爵位雖隆, 而莫敢誰何於掖庭近屬, 其所貽累於聖躬, 爲如何哉? 醫官不從相位提擧之令, 則殿下, 其令六卿, 聽命於三公乎? 司鑰能使度支長, 至於難安求去, 則殿下其令庶司, 聽命於六部之長乎? 推考者, 乃是待臣僚之薄罰, 今殿下反施於皁隷而帽者, 視漢文不私代邸之從官, 實有所較然不同者矣。尊卑之易處, 刑賞之失中, 有如是矣, 而不少恤焉, 則無幾而陷於淪序之境, 所謂不可不振紀綱者, 此也。臣聞, 木從繩則正, 后從諫則聖, 曷嘗有優賢容直, 而國其不興者乎? 折檻之朱雲, 引裾之辛毗, 再生今世, 若將優容之意, 屢發前席, 容諫之量, 可謂弘矣, 好善之志, 可謂切矣, 而至於近事, 實有相反者, 處置措語, 雖曰乖當, 本非大罪。今日譴罷一人, 明日斥補一人, 使經幄侍講之地, 闕然久空, 處分顚倒, 朝野惶駴, 此豈所望於聖世者哉? 法講之命, 屢下旋止, 敍還之擧, 尙此邈然, 臣切慨然。至於召入封章之臺臣, 使之躬讀其疏, 試其能文與否, 斯實往古未有之事, 將啓日後無窮之弊, 此何等擧措, 而爲其臺閣者, 不思所以據例力爭, 而甘心俯首, 轉成君上之過擧, 遽遭雷威之震疊, 詬罵叱責, 便同僕夫, 恇㤼顚頓, 狼狽而退, 傳笑遠近, 貽辱搢紳, 自是以往, 稍欲自好者, 深以爲戒, 不願立朝, 臣所謂不可不恢言路者, 此也。朝家之設官分職, 爲得賢才, 以治天工, 而今則不然, 爲人擇官, 欲食其祿者, 雖毁瓦畫墁, 必以久次, 漸至陞擢。於是乎賢者捲而引退, 不願見售, 若令求進者登庸, 丐退者斂藏, 則雖欲致治, 何可得乎? 夫能文章者, 未必閑於武藝, 善武藝者, 未必嫺於辭令, 有明於鑑識者, 長於財賦者, 不能兼而有之, 誠以財分之有限故也。我國用人之道, 未嘗論其才分力量, 必視其坐地履歷, 一通要顯, 無復有礙, 臣竊病之, 雖百執事之微, 苟非其人, 尙有僨誤之患, 況受大任而瘝厥職乎? 在昔唐·虞之世, 使益掌山澤, 稷敎稼穡, 夔典樂, 其所以用適其才, 分任責成之意, 有如是矣, 況此衰末之時, 豈易得全才之無所處而不宜者乎? 臣所謂不可不愼名器者, 此也。今之言者曰, 世級已降, 才俊不毓, 雖有明王聖主, 奮大有爲之志, 未必有英雄豪傑, 可以協輔贊成之人, 臣愚以爲, 此實不然。至若三代之隆, 固無議爲, 如漢武是中主也, 當其好大喜功之時, 智謀勇力之士, 輻輳於前, 東恢西拓, 惟意所欲, 及其末年, 悔過覺非, 養民保境, 則又有任土之臣, 運智製器, 便耕利民, 若使武帝, 求踵喆王, 則安知無道學之士, 出而應命乎? 世未嘗無賢, 只患人君求之不誠, 不能收用耳。見今嚴穴之間, 抱道蘊才, 藏器待時者, 豈無其人, 而旌招致勤, 未有周宣側席之誠, 禮待雖隆, 未有鄭武緇衣之德, 衡門泌水, 考槃永矢者, 其肯于于而來乎? 雖以殿下所稔知者言之, 如參判臣李縡之經學才猷, 爲世所推, 殿下旣識其抱蘊, 而一任斂退, 終無至誠收召之擧, 若是而安有掦仄之望乎? 野無遺賢, 朝登群彦而後, 庶致以寧之休, 臣所謂不可不訪賢才者, 此也。我國家用人之道, 異於中朝, 專以科目爲主, 不可不致重於斯, 明矣。不幸朝家議論岐貳之後, 人無同心, 言無歸一, 而至於掌試一款, 擧以今日之朝臣爲公, 此則國人之所共誦者也。然必罕其試, 必愼其選, 可無濫器苟冒之患。朱子曰, 一目引衆盲。今或不擇考官, 則其貽國家之害, 實有不可言者也。宜令該曹, 另加詞學地望之公明彈壓者而掌之, 又飭監試之臺臣, 規察考官, 檢勅擧子, 如有論劾之事, 則直爲草記, 不作應文備數之歸, 使譯試之規, 尤爲嚴肅, 則公道庶可大行矣。成大烈·有烈, 堂從兄弟, 一以奉命, 一以佐幕, 竝掌關西·淸南北兩所之試, 取士之不公, 擧措之可駭, 人言喧藉, 至今未已。向來憲臣論啓李鐵徵事, 亦其發現之一端也。夫鐵徵, 以下官, 搜檢都事之寢籠, 誠極無嚴, 宜其有罪, 然有烈, 若能以法持身, 以公奉職, 則下官安敢爲如許擧措乎? 二十段白紬之出於寢籠, 雖曰下輩受賂之物, 不能檢下, 亦豈無罪乎? 其爲辱朝廷而羞衿紳也, 甚矣。宜削有烈之職, 以爲懲勵之道, 可也。夫兄弟叔姪之同擬考官, 望雖舊例, 向者詞臣兄弟之竝擬也, 聖明, 嘗有所嚴斥, 則如有烈兄弟, 有何所取, 而使之竝掌一道乎? 臣所謂, 不可不嚴科試者, 此也。國家昇平已久, 將近百年, 而民不見兵, 人心狃安, 備禦之疎漏, 莫此爲甚。至若年過六十, 應爲老除者, 及生髮未躁, 增年充額者, 名編軍籍, 勒徵丁布, 徒損和氣於乂安之時, 無望得力於危亂之日, 宜令各邑, 査出減布, 以示朝家之德意。在昔唐朝李抱眞, 爲澤潞節度留後, 乃籍民戶三丁, 擇一蠲其租稅, 給其弓矢, 使之作曹耦而習藝, 又於歲終, 親按大校, 甫及三年, 皆爲精兵, 遂雄山東, 目今士農工商之中, 亦多有遊閑子弟, 若不以民兵爲名, 而異其稱號, 蠲除其戶徭身庸, 又使勿礙其科程宦路, 而每趁農隙, 作隊操練, 則人不以名編軍籍爲羞, 自願投入, 官不以得充軍丁爲勞, 可得成卒, 宜令廟堂而商確焉。若以器機言之, 戈戟則間多有柄無刃, 介甲則弊破無形, 弓矢則毁折無用, 而爲守令者, 不曾留意於修葺, 爲兵使者, 惟恐見忤於有力, 守令預慮執頉, 初不點視, 如是而其可以禦敵乎? 臣於年前, 隨往臣父謫所, 熟見江邊事勢, 則與彼人, 隔一衣帶水, 合氷之後, 尤無界限, 鐵騎蹂躪, 若在朝夕, 而特以邊遠之故, 朝家之差遣守宰, 多不擇人, 守宰之臨民爲治, 全無畏忌, 只肆貪虐, 放倒軍政。且見其貧氓窮民, 潛交彼虜, 互相往來, 邊事之可虞, 豈有大於此乎? 臣愚以爲, 時以臺侍出入之人, 間間出除, 則所謂深山衛藿之效, 不難致矣。又依先朝故事, 特遣望重卿宰, 使之親閱武備, 則必多修擧之益矣。及此安樂之時, 不存衣袽之戒, 克恢增修之方, 致忽陰雨之備, 則竊恐一朝, 難免土崩之患, 臣所謂不可不固邊圉者, 此也。臣聞王政, 必自經界始。近年以來, 旱澇相仍, 山川易處, 溝洫慢界, 虛實相蒙, 貽毒生民, 爲害不貲, 不可無釐革變通之道, 而至於一年災傷, 亦多吐剛茹柔之患, 有勢者免稅, 無力者疊徵, 呼冤紛紜, 均役無期, 誠爲小民之難支處。若使民人, 書納自己田畓卜數, 東西犯標, 移來移去者, 而自其邑, 憑準帳案, 踏印分給, 則庶可以惠小民均賦之德, 而祛奸吏操切之弊矣。請令廟堂確處焉。都民之所以爲生, 專辜於貢物, 貢物之法, 創于大同設立之初, 上自祭享供上, 下至經費百種, 莫不擔當進排, 此實奉公, 便民之美制也。蓋其設法之時, 主管之人, 特優其價本者, 非但爲利於公用, 實爲都民支保之地, 是以上焉而無經用之告罄, 下焉而有生業之得安。近年以來, 國用倍蓰, 元貢之外, 亦有加納之事, 而惠廳·地部, 未卽隨時給價, 亦不趁卽出給, 隨其屬托之緊歇而爲之, 未布參半之規, 違越事目, 從其親疎而行之。且官司之私役貢人, 明有朝家之禁令, 而近不遵奉, 以致難保之端, 不一而足, 曾以好貢物, 稱之重價, 願買而不得者, 今其半價而欲賣, 猶無願者, 貢物之積敗, 此可想矣, 宜令該司, 趁時給價, 錢布參給貢人勿侵等事, 各別申飭, 以爲遵行之道。且伏聞前歲, 以失稔之故, 貢物元價, 擧減十分之一, 蓋此出於不獲已之致, 而一年蠲減, 尙爲可矜, 不宜因循, 以益其困, 亟命該司, 罷其裁減之數, 以紓都民之急也。夫都下者, 王化之所先, 四方之攸基, 渙散之勢已形, 愁怨之聲載路, 其何以示外邑而服遠人乎? 傳曰, 百姓足, 君誰與不足? 焉有仁人在位, 而剝膚推髓之政, 日加於民, 而不少念也? 臣所謂不可不恤民隱者, 此也。康誥曰, 如保赤子, 故饑則思所以食之, 寒則思所以衣之, 勞則思所以逸之。此夏禹所以一飯十起, 文王所以日中不食者也。今殿下, 誠以文王·夏禹之心爲心, 愛民如赤子, 則胥讒作慝者, 可以安矣, 流散塡壑者, 可以集矣。然則保民安國之術, 無他, 只在人君圖治之誠不誠而已。誠之一字, 豈非我殿下今日之所當勉者耶? 殿下痛今世之文具, 必欲矯祛痼弊, 每以至誠勉群下, 又以不誠責群下, 殿下之操心飭己。必欲從誠意上做去者, 可以知之, 豈不盛歟, 豈不休歟? 臣請極論, 誠之所以爲誠, 而可以爲誠者, 仰復於前。朱子曰, 今年冬至一陽生, 明年冬至一陽又生者, 是乃誠。又曰, 草木之開落以時者, 誠也。潮水之進退如期者, 誠也。今欲識誠之義, 政合於此等處看得, 苟能體天道之不息, 念物理之無間。反身而誠, 戒謹於幽獨隱微之時, 禁止其苟且自欺之萌, 如好善則必由中及外, 無一毫之不好也, 如惡惡則必由中及外, 無一毫之不惡也。至於須臾之頃, 纖芥之微, 洞洞屬屬, 罔敢有忽, 則庶乎內外昭融, 表裏澄澈, 無所偏倚, 無所乖戾, 立大本而行達道, 位天地而育萬物矣。是以子思子於中庸備論五達道·三達德工夫, 次第而結之曰, 所以行之者, 一也。朱子釋之曰, 所謂一者, 誠也。蓋誠者, 物之終始, 不誠無物, 自道不可須臾離, 至於成己成物, 莫非至誠中出來, 一有不實, 則五達道·三達德, 亦無由而自行, 終歸於虛文而止。今臣所陳十二條, 固是急先之務, 而苟或不本於誠, 則亦將竝歸於虛文矣。由是論之, 一箇誠字, 又豈非十二條之樞杻[樞紐]關楗, 而亦豈不爲聖學之原頭基本哉? 轉危亡而至於安, 回剝否而至於泰, 維持國脈, 固結人心者, 政在於此。殿下苟勿以人微而忽之, 虛心開納, 則其有輔於治化也, 不啻若海上之單方, 伏願殿下裁察焉。念臣自少善病, 絶意進取, 杜門深藏, 隨分廢棄矣, 晩被父兄之所迫, 始治擧業。先正臣李喜朝戒之曰, 志學而才未經邦, 業科而文未煥猷, 則半上落下, 將未免朱子所謂癡騃罔價之歸, 心常悚惕而服膺, 今當倖會而冒言地, 益慙學識之空疎, 莫補聖世之闕遺也。今之議者曰, 如欲有意於匡救, 不爲大更張大變通, 則百度潰弛, 莫可下手, 愚臣以爲, 此是間世豪傑之士, 有所大見識大力量而後, 可爲之, 今何可待其人, 而泯泯默默, 不肯出一言論一事, 以負我聖上委任之意哉? 得一愚見, 思一微事, 隨卽論列, 有些裨益, 則是所謂得寸亦王之寸, 得尺亦王之尺者也。何恤乎上批龍鱗, 下乖時宜, 而媕婀循默, 苟容□冒哉? 願忠一言, 不承繾綣, 臨章覼縷, 語涉煩複, 請伏瀆擾妄言者之誅, 臣無任恐懼屛營之至。答曰, 省疏具悉。疏陳之事, 誠由愛君, 予甚嘉尙, 可不留念焉? 寬猛引諭, 未知得宜, 予卽祚之後, 凡諸入用, 一循舊例, 而抑或減削, 則爾之所聞, 無或過中。昨年度支長推考, 所重在焉, 則今又提說, 事體果若此乎? 向者藥院之說, 今爾疏論, 未知予意而然矣。成有烈事, 觀道臣之狀聞, 予欲下敎而未果, 爾言是矣。特削其職, 今後則□□堂從兄弟, 掌試一道之例焉。許錫之警勅, 烏可已也? 徐宗伋之補外, 亦云輕矣。疏中可以議處者, 令廟堂·該曹稟處。爾其勿辭, 從速察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