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戊午十二月二十日申時, 上御克綏齋, 召對。參贊官鄭必寧, 侍讀官李德重, 檢討官金尙重, 假注書南德老, 記事官康侃·愼爾復入侍。李德重讀大學衍義補, 自通典周制天子有四朝, 止八板以衆輔志而蔽謀。上曰, 下番讀之。金尙重讀, 自臣按王朝有三。上曰, 請御便殿, 丘濬之言耶? 德重曰, 丘濬之言也。尙重讀, 止十六板萬世帝王之法。上曰, 承旨讀之。鄭必寧曰, 臣眼昏, 恐誤讀其懸吐矣。讀自宋朝因唐與五代之制, 止十九板永爲定制。德重曰, 此乃朝會之禮也。無他可達, 而外朝內朝, 多般引接者, 原其本意, 皆出於通下情也。以周禮朝會節目觀之, 古先王勤政之意, 於此可想, 自上體念, 何如? 上曰, 是矣。德重曰, 先王設官分職, 百執事各有所司。而宰夫掌治朝之法, 其中敍群吏之治, 待賓客之令, 諸侯之復, 萬民之逆云者, 乃所以通下情也。尙重曰, 於復見諸侯之勤於職事, 於逆見民情之得以上聞, 復逆二字之意好矣。上曰, 然矣。德重曰, 三代以前, 禮使群下, 孤卿特揖, 大夫旅揖, 士旁三揖, 大僕從者, 乃微末之官, 而人君亦有揖禮矣。上曰, 卽今公會祗迎, 亦有答揖之禮矣。德重曰, 秦不師古尊君卑臣, 而三代之禮亡矣。君臣之間, 等威雖極嚴截, 而情志必須交孚言意之外, 體念, 何如? 上曰, 然矣。尙重曰, 三代之時, 雖禮使群下, 等級粲然, 而世降俗末, 位分凌夷, 故有尊君卑臣之禮, 於此亦可見古今之盛衰矣。上曰, 虎賁卽今之守衛軍兵, 見王而拜, 則王左右答之。周禮獻民數於王, 王拜受之, 卽此意也。始皇以後, 此禮遂亡。而皇朝高皇帝之時, 君臣之義, 尤極嚴截。下番所達, 世降俗末云者是矣。而亦可見無三代之風矣。上番所達, 禮使之說亦是矣。向來靈城以爲, 二匹之役非重, 紀綱不立可憂。予於此, 恍然覺悟矣。今雖謂之尊君抑臣, 而在下者, 慢蹇益甚, 此上下之所當監戒者也。三代之時, 君臣之間, 似乎不嚴, 而能爲君能爲臣, 卽今則等級尊卑, 判若霄壤。而群下慢蹇, 日益甚焉, 此紀綱不立而然也。德重曰, 秦之尊君卑臣, 亦所以懲周之末弊也。上曰, 雖懲於下堂見諸侯, 而欲矯其弊然, 只是治其末也。尙重曰, 始皇懲周, 尊君抑臣。漢襲秦故, 而猶有拔劍擊柱之事, 至叔孫通出後, 始有禮儀矣。君臣之間, 有父子之義, 有賓友之禮。而殿下於群下辭令之間, 或傷迫切, 臣常慨然矣。自上嚴立紀綱, 以明等威, 禮使群下, 以盡其情, 是臣區區之望也。上曰, 儒臣之言是矣。秦亦矯下堂之弊矣。君盡君道, 則群下必不慢蹇, 臣盡臣道, 則爲君者亦豈慢侮乎? 德重曰, 人君誠能盡爲君之道, 則在下者疇敢不祗? 若王之休命, 卽今臣下, 雖或有慢蹇之人, 自上誠能嚴立紀綱, 則風勵之下, 自然嚴憚。以禮使臣, 則上下之間, 皆得其道。交勉之道, 敢此陳達矣。上曰, 所達是矣。德重曰, 公孤之官, 爲任不輕。三公論道經邦, 孤卿貳公弘化, 立政篇亦云官不必備惟其人, 責任之重, 於斯可見。上有堯·舜之君, 則下自有皐·夔·稷·契之輔。天下之大, 爲人君者, 豈能獨理? 自古有爲之主, 灼見三有俊心, 灼知三有宅心, 故能爲官擇人, 得賢共國, 庶官百執事, 皆所當擇。而至於公孤之任, 尤宜難愼。自上斷諸胸中, 惟才是用宜矣。論道經邦·燮理陰陽之人, 豈易得哉? 然必以此道求之, 必以此道責之然後, 可冀其得人任職之效, 此宗社臣民之福也。上曰, 當留意矣。德重曰, 此所謂達窮者, 猶今之擊鼓也。尙重曰, 所謂平罷民者, 凡民有犯無妄之科, 而若繩以法, 則當處重辟, 故有此法, 大抵嘉石肺石之法美矣。今只有上言一條路, 而卽其遺意也。德重曰, 嘉石肺石之法, 欲下情之無壅也。人君尊居九重, 上下遼絶, 草莽小民, 卽無異於螻蟻之微也。雖有冤枉, 其可以上達乎? 卽今登聞鼓一條路, 有冤者可得伸暴, 而非但此也。大抵通下情然後, 國事可做。所謂通下情者, 言路是已, 小臣於秋間講筵, 以言路事, 有所陳達矣。近來言路之壅塞, 甚矣。臺閣寂寥, 直聲無聞, 如臣亦有言責者, 而一向泯默, 豈聖朝無闕事而然乎? 此恐有下情不通之慮, 自上深加睿念, 務盡恢張之方, 則實宗社臣民之福也。俄者已爲陳達矣。太僕只是一微官, 而穆王命伯冏爲太僕正, 特賜策命。惟曰后德惟臣, 不德惟臣, 無以便僻側媚, 其惟吉士。左右或非正人, 則其蠹害君德, 有不可勝言。聖人所以放鄭聲遠佞人, 恐其亂雅樂而害君子也。夫所謂巧言令色, 便僻側媚, 不難辨知, 自上凡於任使之際, 以此照察宜矣。尙重曰, 上番所達是矣。邪正之判然已著者, 固所易知, 而正未必皆正, 邪未必皆邪。自上崇用正人, 則雖不正者, 亦必咸歸於正, 而譬如草上之風必偃矣。選用正大之人好矣。上曰, 是矣。德重曰, 古人有以邪正, 比之於松柏藤蘿者矣。人君豈欲進用邪人, 而未免用之者, 卽無異於人之好鄭聲也。上曰, 穆王之命伯冏, 可謂是矣。而畢竟乘八駿而御造父, 周流天下, 言行之不相副, 乃如是矣。德重曰, 毋論上下, 剛方正直者易疎, 巧佞側媚者易親。自上恒存剛毅之心, 深斥巧佞之習宜矣。上曰, 此不越理欲二字。理勝欲者君子也, 欲勝理者小人也。德重曰, 國危, 國遷立君, 此何等重事? 而致萬民而詢焉者何也? 盤庚遷都, 登進厥民。洪範稽疑, 謀及庶人。詩不云乎, 詢于芻蕘。蓋民至愚而神者也。民心之所同, 卽天意之所在, 違人心, 則便是違天理矣。然謀之雖多, 斷之欲獨, 所以斷之者, 在乎君上矣。如此然後, 下情可以上通矣。尙重曰, 在上者廣詢博訪, 擇其可否, 斷而行之然後, 國事可做。我朝收議, 有似乎以衆輔志, 而無所謂蔽謀。諺云, 高麗公事, 無三日。蔽謀二字, 留意, 何如? 上曰, 是矣。德重曰, 古先王之謀國如此, 有何遺策? 而後世則只與柄用之一二臣謀之。三代之所以得, 後世之所以失, 正在於此。得失之幾, 體念宜矣。周禮禁慢朝錯立族談者矣。近來朝儀不肅, 筵體不嚴, 或有喧譁忿爭之事, 此由於無紀綱也。殿下子諒有餘, 嚴威不足, 群下之失, 亦豈必由於此? 而自然不能無其弊, 剛毅二字工夫, 留意, 何如? 上曰, 洪景輔嘗以弘毅二字陳達, 此二字誠好。而學問工夫不足, 雖自勉强, 而汔無其效, 良可歎也。必寧曰, 弘且毅是二件事, 比剛毅加勝矣。德重曰, 自上數接臣僚, 而未見上下親款之意。夫引接群下, 所以商確事務, 要替可否, 雖未必每每如此, 以今日次對見之, 久停之餘, 有此筵對, 而不過數張文書, 草草稟定而已。殊無講論治道, 上下交勉之象, 臣竊慨然也。上曰, 然矣。尙重曰, 講筵罷後, 凡災異水旱之由, 田里休戚之故, 皆當下詢。而雖或有煩猥之說, 此旣異於法殿, 似無所妨, 上下如此則好矣。德重曰, 古昔帝王, 崇儒重道, 得賢共國, 使之上輔其君, 下行政敎, 其國之興, 不亦宜乎? 我朝立國以來, 聖神相承, 崇儒重道。雖以今之末世, 猶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者, 皆祖宗培養之效, 而儒賢風烈之餘也。至如今日, 則雖招來之虛文, 亦寢不行, 使如臣等輩, 常處經幄, 出入講筵, 臣等只是尋章摘句, 學習科工而已。有何啓沃之益乎? 山林讀書之儒, 召置經幄, 則其效必多。而前見筵臣, 每以此意陳達則以召之不來爲敎, 而亦無召來之事, 未嘗求之, 雖有眞儒, 豈肯自來乎? 下敎求賢召來經筵官, 使之侍講, 此今日急務也。至如李縡, 數十年林下讀書, 其實地所得, 夫豈淺淺乎? 今若召來侍講, 則其於講說裨益, 亦必弘多。自上各別留意, 以爲召致之地宜矣。上曰, 頃有下敎矣。諸臣以次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