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司憲柳復明疏曰, 伏以, 臣情危病痼, 念絶當世久矣。日昨都憲之除, 寧有一分承膺之望, 而試役當前, 分義是怵, 遂不得不黽勉冒出。今則試事已竣, 臣將乞免不暇, 宜不敢妄有他說, 而惟其平日所自勉者, 只在於隨事進言, 適見災異孔棘, 不勝驚懍, 略貢愚悃, 以冀省察焉。嗚呼, 天災流行, 古稱代有, 而豈有如近比之荐酷者乎? 震雷乖序, 星宿亂行, 非常之異, 式月斯生, 乃於日者, 又有陰虹抱日之變, 祅沴之氣, 上干陽宗, 大小駭懼, 莫之底定, 是何仁愛之天, 警戒吾君, 至此之頻繁深切也。以是而觀乎今日, 則禍亂之源, 雖伏於冥冥, 而危亡之形, 已著於昭昭矣。臣未敢知君綱微弱而臣道亢剛歟, 君子未用而小人未去歟, 廊廟失其職而賤者竊其柄歟, 直士捲其舌而讒諛騁其巧歟? 不然則邊疆之憂, 桴鼓之警, 迫在朝夕呼吸之間, 而上下恬憘, 莫能振作, 故天之告訩, 若是丁寧也耶? 臣誠愚昧, 不識其所以然者。而若其玩變逸豫, 禍敗隨見, 遇災修省, 禎祥旋至, 終古以來, 其理孔昭, 則弭災消異之道, 其不在於修厥德·正厥事乎? 竊瞯殿下天資卓越, 聖學高明, 而獨惜夫操存之工, 有所未盡。喜怒之發, 或多失中, 政令施措之際, 辭氣易露, 恩威賞罰之間, 好惡太偏。或不深知其人之賢否, 而奬擢是急, 不的見其事之便否利害, 而聽施是先。如其眷遇之臣, 則言未必當理, 事未必得正, 而開納之, 惟恐其不及, 若是疎遠之人, 則言雖當於理, 事雖得其正, 而揮斥之, 猶患其不暇, 其何以澄本源而做至治, 明公道而服衆心乎? 官爵, 是勵世之具, 而驟躐無漸, 不少愼惜, 賞賚, 乃酬勞之典, 而名實相混, 或至濫屑。堂陛不尊而不思振肅之方, 筵體無嚴而未聞裁抑之道。承宣罰直, 或近迫切, 三司給疏, 亦欠容受, 九卿竝罷, 聽聞俱惑。而廈氊之上, 曾無實心匡救之言, 銓衡重地, 取捨在上, 而敷奏之際, 有若指點停當者, 臣竊慨然也。嗚呼, 國之置臺諫, 與宰相等, 立殿陛而爭是非, 將以資益於治道也。夫一人之聰明有限, 天下之義理無窮。雖聖知之君, 必其集天下之謀慮, 盡天下之論說, 或權朝廷之得失, 或攻上下之闕遺, 兼受博採, 以廣其聽, 風勵鼓動, 以振其氣。和顔而奬與之, 所以養其銳也。虛襟而翕受之, 所以來其諫也。是以能言之士, 知之無不言, 言之無不盡然後, 天下之耳目, 爲一身之聰明, 而治道可庶幾矣。惟我聖上, 待遇臣隣, 輒假溫粹之色, 容接事物, 每主寬平之政, 而獨奈何待臺閣之道, 未免太薄。勿論言之是非, 事之當否, 小或違拂, 每示摧抑, 一有語犯忌諱, 論及朝貴則或疑其過激, 或疑其黨私, 顯加聲色, 輒成過擧, 譴削竄逐, 項背相望, 所以官以諫爲名者, 風骨苶然, 軟熟成習, 縮頸緘口, 惴惴焉不敢出一口氣, 避臺垣如機穽, 視嶺海若死地, 惟恐逃遁之不深, 則尙何耳目之可論哉? 國家旣畀以言責之任, 是使之言也, 言可用則取之, 言不可用則置之而已。使之言而言, 而罪之, 則誰敢復言? 自古亂亡之道非一, 而罪言者尤甚。率是以往, 國雖有闕政, 君雖有闕德, 或權幸用事, 或亂賊橫肆, 孰敢有爲聖主言之者乎? 臣恐一國臣民, 有以窺殿下之淺深也。豈不惜哉? 伏願殿下, 痛悟昨非, 大開言路, 前後以言獲罪者, 竝皆滌蕩而收用之, 因降求言之旨, 以開不諱之門, 使嘉言罔伏, 群策畢擧, 則其於治道, 豈少補哉? 嗚呼, 仰觀天象, 變異驚心, 俯察人事, 艱虞溢目。聖上獨憂於上, 時象日壞於下, 始也四箇黨目, 終焉八九潰裂。假借名色, 隨時離合, 計較利害, 惟意操縱, 泛觀外影, 形跡難尋, 諦究裏面, 機關甚密。泝厥源本[原本], 實自患得患失, 考其歸趣, 莫非饕榮饕利, 氣像日益睽乖, 風習日益敗壞。廉隅義理, 一切爲芭籬邊物, 而國計民憂, 便視以第二件事。如是而久安長治, 萬無是理。國家不幸, 如有一朝事變, 則以平日背公濟私之心, 其果有效忠盡節之人乎? 臣恐三百年宗社, 將無稅駕之所也。噫, 昨年三司合辭之請, 實一國大同之論, 此何等義理, 此何等關係, 而惟彼護逆之輩, 擅停討罪之啓, 王綱由是而不振, 倫彝由是而晦熄。國是未定, 輿憤愈鬱, 而討復之請, 尙且寂然, 臣竊痛心也。今日生靈之倒懸, 實由於良役之偏重, 故旣設査正之廳, 又頒實摠之數, 而實效邈然, 弊源自如。侵徵剝割之患, 流離死亡之歎, 八路同然, 比年益甚, 而官糴之催督, 身布之徵捧, 其急不啻如燃眉, 其酷殆甚於剝膚, 則民生之困瘁, 可謂慘矣, 邦本之扤捏, 可謂極矣。撫摩綏輯之責, 全在於方伯守令, 而今之爲方伯·守令, 以辦職爲能者, 雖近於綜核而少寬和之政, 以奉公爲事者, 雖似於廉謹而欠振刷之道, 刻薄者謂之盡心, 要譽者謂之善治。夫如是則荒歲窮民之不得保存, 固其勢然也。而冬春以來, 時癘遍熾, 中外死亡, 又不知其幾萬數, 此足以感傷天和, 召致災沴矣。此時蘇救之政, 顧不容少緩, 臣謂亟令廟堂, 講究長策, 俾盡濟恤之道, 仍飭諸道, 推廣實惠, 得有安保之效焉。噫, 凡其禍福災祥, 未有不係於人事者, 今殿下苟能克加省察之工, 深念精一之訓, 先以大公至正之心, 必盡無偏無黨之道, 鑑空衡平, 賢愚莫逃, 兼聽竝觀, 是非克定, 天理洞然, 無有凝滯, 私意屛絶, 無所壅閼, 使虛明應物之地, 內外融徹, 赫臨博愛之德, 表裏無間然後, 庶見心悅而誠服, 功成而治定, 言路開而君違可弼矣, 義理明而人心可定矣。以至消災孽·紓民困, 亦不外於殿下之治心上工夫, 朱夫子所謂天下之事所欲爲, 無不如志者, 惟在殿下一轉移之間耳。如臣無似, 忝叨匪據, 草草蕪語, 雖近陳腐, 惓惓血忱, 亶出憂愛。伏願聖明, 恕其僭而察其愚焉。臣無任激仰祈祝之至。謹昧死以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