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壬戌四月初十日申時。 上御熙政堂。 召對入侍時, 參贊官柳師模, 檢校直閣金近淳, 侍讀官金邁淳, 檢討官李永老, 假注書朴宗琦, 記注官金致龍, 別兼春秋呂東植, 各奉綱目第七卷, 以次進伏訖。 上命開卷讀之, 邁淳, 讀自四年春二月, 止皆坐巫蠱死。 上曰, 下番讀之, 永老, 讀自帝如甘泉, 止有時不省也, 上曰, 參贊官讀之。 師模, 讀自上用法嚴, 止體不平, 上曰, 閣臣讀之。 近淳, 讀自江充, 止臣逃歸, 上曰, 注書讀之。 賤臣, 讀自上大怒, 止建章宮下。 上曰, 上番讀之, 致龍, 讀自書奏, 止宜太子之不終也。 上曰, 下番讀之, 東植, 讀自胡氏曰, 止地震, 上曰, 文義陳之。 邁淳曰, 今日自止, 別無可達, 當以故事仰陳, 而程子曰, 欲利於己, 必害於人, 雖在敵己之地, 苟有利己之心, 必貽害於人, 況在君國子民之地乎? 太王曰, 不以養人者害人, 身有養人之責, 而惟利於己, 不恤乎民則烏在其養民之意乎? 漢武嘗謂淖子之多慾, 而不宜居君國子民之位。 夫自古多慾之君, 未有甚於漢武, 而五十年間內治宮室, 外事夷狄者, 無非一慾字流出也, 不自察覺, 乃反責淖子之多慾。 古語曰, 以責人者責己, 則不患不到聖賢地位, 觀於漢武, 尤所監戒處也。 上曰, 下番陳文義。 永老曰, 凡異端之術, 非必楊·墨·佛·老之學, 而諸不在六藝之科者, 皆是異端也, 異端之害人國, 甚於洪水·猛獸, 故先儒謂孟子闢異端之功, 不在於禹下, 今夫戾太子巫蠱之禍, 亦安知非博望賓客, 進以異端之害哉? 闢異端之道, 無他, 全在於明吾道, 吾道明則異端自闢, 明正學, 卽闢異端之本也, 伏願念哉。 上曰, 參贊官, 陳文義。 師模曰, 武帝多慾之說, 上番玉堂, 旣有所敷陳, 而武帝亦嘗以爲多慾, 不宜君國子民云爾, 則慾之爲惡爲弊, 武帝眞能知之矣, 然而在自家, 則不能反省焉。 且其謂衛靑之言曰, 今朕不變更制度, 後世無法, 不出師征伐, 天下不安, 不得不勞民, 後世又如朕所爲, 是襲亡秦之跡也, 然則武帝, 未始不以自家所爲, 襲亡秦之跡也, 然而何其慮後世之效己者, 若是之深, 而獨不念己之所爲, 自蹈亡秦之覆轍也。 此蓋有所以然者, 武帝以英傑之姿, 未嘗有講學明理之工, 凡有傑氣而未之學問者, 率皆銳於有爲, 而多出於利慾之私, 故先儒論武帝, 以私欲分數較多, 爲言, 蓋其說時, 雖或當理, 做時不能中理, 終未免責人則明, 恕己則昏者。 正以其心, 傲然自聖, 低視群下, 未嘗虛心遜志, 圖所以取人爲善, 故仲舒之賢焉而遠之, 汲黯之直焉而疎之, 惟其自是自信之一重膜子, 昏蔽於方寸之間, 許多病敗, 所由出者, 不能自反而求之故也。 若其暮年汾水, 忽然覺悟, 則直由經歷旣多, 意思闌刪, 於是乎本來英傑之姿, 方始露出眞面, 而血氣之私欲, 隨而刊落, 眞所謂積疑之下, 必有大悟者, 初非學力之矯揉變化所以致也。 大抵人主, 若或自恃英傑, 而不虛心講學, 則必致私慾勝而天理晦矣, 今於武帝之言行相反處, 深究其所以然, 則有足反隅而鑑戒矣。 上曰, 閣臣陳文義。 近淳曰, 參贊官所陳, 誠好矣, 臣無容更達, 而大抵人君, 易有自聖之心, 漢武英明發越, 冠於千古, 而自知其所爲狂悖, 或慮後世之效己, 以爲太子之仁恕, 足爲守成之主云, 其自知者, 蓋明矣。 以漢武之英明, 善揉其氣質, 則不但爲武帝而止矣, 其奈學術不足, 私意日熾, 畢竟所就, 不過爲內多欲外施仁義之主? 彼固知仁義之儘好, 而終不脫人慾之圈套, 故外而假之而已, 故觀史記歷代之蹟者, 雖觀行事得失之跡, 而不可不先覻其心術隱微處矣, 臣又於司馬光之論, 竊有感焉。 夫正直難親, 諂諛易合, 此固常情之所易忽, 是故治日常少, 亂日常多, 此千古志士之恨也。 凡在君上者, 孰不知正直之可好, 諂諛之可惡, 而大抵正直之言, 逆耳拂意, 未易回聽, 而反謂之誹謗, 諂諛之言, 浸潤漸漬, 不自覺察, 而反謂之親愛。 昔唐太宗, 嘗於後苑, 譽嘉樹, 宇文士及, 從而譽之, 太宗曰, 魏徵常謂我遠諂諛, 果汝矣, 此是人君辨別邪正之柯則也, 然觀於古蹟, 易, 行於吾身, 難, 伏願念哉。 仍命退, 諸臣以次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