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卯十一月二十一日午時, 上御熙政堂。 晝講入侍時, 知事徐榮輔持論語第五卷, 特進官金履永持論語第五卷, 參贊官金基厚持論語第五卷, 侍讀官徐有望持論語第五卷, 侍讀官李鼎秉持論語第五卷, 記事官趙庭和持論語第五卷, 記事官鄭元容持論語第五卷, 記事官曺鳳振持論語第五卷, 宗臣西春君燁, 武臣行副護軍金燨[金爔], 以次進伏訖。 上讀前受音一遍訖。 有望讀自子張問明, 止民無信不立。 上命解釋以奏, 有望解釋以奏。 上讀新受音一遍訖, 上曰, 文義陳之。 有望曰, 此章言浸潤之譖, 膚受之愬, 而註曰浸潤, 如水之浸灌, 雖是物之堅固者, 以水急浸, 則內不受濕, 以譖言言之, 則遽然驟言, 人必不信, 必漸次言之, 然後不覺其入而信之深矣。 故譖人, 始以閑言冷語嘗試之, 聽之者初則不以爲疑, 中則將信將疑, 終則其疑也信, 故詩曰君子屢盟, 亂是用長, 第二章曰盜言孔甘, 亂是用餤, 夫所謂甘者, 卽如蜜之謂也。 大抵譖言至巧, 故雖以父子之至情, 亦有難察之患, 觀於伯奇·申生之遇譖, 可以推知矣。 初若遽然驟言, 豈有信聽之理? 以其沈漬漸入於不知不覺之中, 故雖慈父, 亦或信之。 此可見聖人之寓戒, 而舜之命龍曰, 朕堲譖說殄行, 成湯六責曰, 譖夫昌歟。 孔子於顔子爲邦之問曰, 遠佞人, 重言而復言之。 蓋佞人遠則浸潤之言不行, 究其本則吾心明, 然後君子小人, 可以辨別矣。 先明吾之明德, 如鑑空衡平, 無一毫物欲之累, 有萬理瀅徹之妙, 則黑白分明, 可以遠之矣。 此章卽孔子告子張之言, 而爲人君切要處也。 伏願體念焉。 上曰, 上番以浸潤之言仰奏, 其意甚好矣, 當留念矣。 下番陳之。 鼎秉曰, 此章子張問明, 明字卽日月爲明之義也。 日月懸天, 遍照天下, 無幽不燭, 容光亦照, 雖魑魅怪鬼, 莫逃其形。 大舜朝復朝兮, 日月光華, 文王如日月之照臨, 光于四方, 此可見舜·文做治之與日月合其明, 而今殿下先自一心, 務盡光明, 雖未照及於天下, 亦必遍燭於八域。 然則浸潤之譖, 賢邪之別, 亦何憂哉? 顔子曰, 舜何人也, 予何人也? 有爲者亦若是, 今殿下聖學高明, 春秋鼎盛, 學爲聖人, 不是難事, 如大禹之惜寸陰, 大舜之孜孜爲善, 自强不息, 則學問成就, 道德光明, 唐·虞三代之治, 今亦可見矣。 昔宋神宗語筵臣曰, 堯·舜之事, 予何敢當? 明道愀然曰, 此言非宗社之福, 若於明字上加工, 一以舜·文爲法, 則不但萬世之稱明, 抑爲宗社臣民之福也, 伏願體念焉。 上曰, 下番以明字敷衍多奏好矣, 當留念矣。 知事陳之。 榮輔曰, 上番以浸潤膚受仰奏, 下番以明字仰奏, 而此下大文, 子貢問政, 子曰足食足兵, 民信之矣。 爲國之道, 不外於此矣。 註曰倉廩實而武備修, 然後敎化行, 敎化卽本文所無, 而朱子添入, 夫子以足食足兵作兩節, 而子貢以食兵信作三節, 三者之中, 一無可去之事, 而若以輕重言之, 兵可去也, 而子貢復問不得已可去者, 則夫子答以去食, 人無有去食而生者, 而苟或無信則不能立, 此所以食可去, 而信不可去也。 程子註曰, 孔門弟子善問, 直窮到底, 無如此章, 非子貢不能問, 非聖人不能答也。 以人情言之, 兵食爲重, 而以民德言之, 信如五行之土, 人無信不立, 猶物無土不生, 爲政固以兵食爲先, 而兵食亦以信而足焉。 故兵食可去, 而信不可去, 此可見輕重先後之別, 而大公至正, 若使百姓, 信之如四時, 則民情固結, 敎化大行, 日遷善遠辜而不自知, 親上死長之義, 可以行之矣。 如後世商鞅, 以富國强兵之術, 假信而行, 雖異聖道, 若其爲國則一也。 孟子曰, 百畝之田, 勿奪其時, 八口之家, 可以無飢, 王政莫先於足食, 而足食之道, 在於節用。 若夫足食之道, 歷代之兵制不一, 而俱爲有國之不可無者也, 而無信則兵與食無以足矣。 兵食雖有之, 非信則無以用之, 如此等處, 伏願深留聖意焉。 上曰, 知事以兵食陳奏, 而歸重於信者, 其意尤好, 當加留念矣。 特進官陳之。 履永曰, 知事所奏好矣。 食兵與信, 俱不可偏廢, 而大抵足食足兵, 然後敎化可以行焉。 不必遠引, 以今時見之, 食則國家經用, 專寄於還穀, 還之爲政, 本爲民食, 而今則取耗而用之於經用, 兵則本爲百姓除殘去暴, 而升平日久, 百弊俱生, 黃口充定, 下民嗷嗷, 殿下雖深居九重, 而無幽不燭, 想或有登聞者, 而以近事言之, 民間驛騷, 離散入峽者居多, 以至峽田貴而野田賤, 東俗雖曰喜動, 而壬丙以後, 輕撓不定, 驛騷之弊, 無時不有, 究其本則皆由於兵食不足, 而人無信心故也。 信則安土樂業, 自致晏然不動, 而下民無知, 小有騷說則輒動, 比如屋子, 常時蓋覆完實, 則雖雨無憂, 而若屋漏牀牀, 則輒見黑雲一片, 人皆如逢亂離, 此可以驗也。 如非大更張, 則民何以信, 兵食何以足乎? 俄者知事所奏節用之言, 好矣。 先自宮闈, 務盡節儉, 次次及遠, 雖於賞賜之際, 一線之微, 必察自民所出, 專以節用爲務, 則民本至愚而神, 民心旣信則若夫足食足兵, 自在其中, 以其民不信, 故爲民之政, 反歸於厲民, 民若信之, 豈有驛騷之弊乎? 商鞅之術, 不過富國强兵, 而立三丈之木, 假信而行之, 則況此聖王之信乎? 信者卽王政之本, 而貫終始徹上下之道也。 存心懇到, 則自然敎化日行, 伏願留念焉。 上曰, 食兵二者之由於信, 言實好矣, 當留意矣。 參贊官陳之。 基厚曰, 儒臣及知事, 特進官, 皆已仰奏, 臣別無他可奏之言矣。 上曰, 子貢善問, 直窮到底, 故能問其他弟子之所不能問, 夫子聖人也。 故答其凡人之所不能答, 蓋以人情推之, 則食與兵宜先乎信, 而聖人之所敎, 則以信爲先, 爲政篇曰人而無信, 不知其可也。 大車無輗, 小車無軓, 其何以行之哉? 信是不可無者也。 國無信不治, 人無信不立, 如欲行信, 當用何道? 有望曰, 信卽誠也。 五德以信爲本, 而每事誠心做去, 則可以及民矣。 上曰, 上章言明字, 下章言信字, 此二者, 學者之所不可不行, 而人君之尤當行者也。 此二者, 當推看竝行, 而如子貢所云必不得已而去, 則於斯明與信二者之間, 何者當先乎? 有望, 曰, 此兩者俱不可去, 中庸曰, 自誠明, 非誠不明, 非明不誠矣。 鼎秉曰, 若以去兵食之道言之, 信重於明矣。 上曰, 自誠明之誠字, 是信底意耶? 鼎秉曰, 然矣。 履永曰, 以知行言之明, 然後可以爲誠矣。 鼎秉曰, 致知亦由誠矣。 榮輔曰, 所以行之者信也。 明以察之, 信以行之, 當如鳥翼車輪矣。 上曰, 明信二字, 當如鳥翼車輪而推看之乎? 榮輔曰, 然矣。 上曰, 兵食信三者之中, 如當臨陣對敵之時, 迫不得已而當去之, 則何者當先乎? 有望曰, 兵食之去, 皆在不得已之後, 則此喩變處, 而雖當如此之時, 信不可失, 尤不宜去也。 榮輔曰, 若當如此之時, 則兵食可去, 而信不可去也。 履永曰, 以歷代見之, 漢於長坂之戰, 兵食乏絶, 而江陵士卒十餘萬, 男負女戴, 不叛而來者, 以其信故也。 上曰, 非此之謂也, 如漢高帝之在圍之三帀之中, 事出急遽, 命在頃刻, 當潰一面潛出之際, 必不得已而有所去於三者之中, 則何者當去乎? 有望曰, 雖當如此之時, 信則尤不可去矣。 榮輔曰, 小臣俄有所奏, 而近來還弊, 無人不言, 臣待罪度支, 今日國計, 誠可寒心。 古則三年耕, 必有九年之蓄, 故國無三年之蓄, 國不爲國, 而今之國計, 萬不成說, 還穀本意, 專出於爲民, 而百弊俱生, 臣見先正臣李珥文集曰, 耗穀卽雀鼠耗也。 一分用公, 九分守令用之於賓客之奉矣。 伊後因臺言, 始爲用耗, 京各司皆爲取用, 而甚至有加分取耗之法矣。 今欲釐正, 則代立之道誠難, 古則寓兵於農, 講武每於農隙爲之。 夫所謂千乘萬乘之國者, 以其田賦所出言之, 而漢之丁壯, 唐之府兵, 歷代兵制, 各自不同, 而皆爲養兵矣。 今則反取於兵, 古則有鄕班, 稱之曰騎兵宅正兵宅云, 而今則士族皆爲免役, 故民皆千方百計, 欲爲圖免, 稍優者坐免, 至殘者獨被其役, 甚至黃白充定而極矣。 目前別無他道理, 惟在擇人而任之, 還穀則盡矯捄之道, 軍政則有修擧之方, 以爲牽架之道, 則兵食庶無不足之患矣。 俄者特進官所奏信字仰勉者, 好矣。 凡於軍國之政, 行之以明信工夫, 今日行一事, 明日行一事, 則信之所孚, 自底足兵足食之道矣。 上曰, 二者皆當從明信上做出來, 而其本則在於方伯守令之擇其人, 何以則可以得人而任之乎? 有望曰, 方伯守令得人之道, 在於以公心擇人, 不以其所親而用之, 則可以得人矣。 榮輔曰, 知人最爲難矣。 上曰, 知人則哲, 惟帝其難之, 蓋知人之道甚難, 而知人然後可以得人矣。 鼎秉曰, 若加明字工夫, 則如鑑之照姸媸, 知人亦不難矣。 上掩卷, 命退。 諸臣以次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