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卯十一月二十九日午時, 上御熙政堂。 晝講入侍時, 同知事金在昌持論語第五卷, 特進官沈象奎持論語第五卷, 參贊官金基厚持論語第五卷, 侍讀官李鼎秉持論語第五卷, 檢討官洪冕燮持論語第五卷, 假注書安尙默持論語第五卷, 記事官鄭元容持論語第五卷, 記事官曺鳳振持論語第五卷, 宗臣西春君爗, 武臣行副護軍李近冑, 以次進伏訖。 上讀前受音一遍訖, 鼎秉讀自樊遲退, 止以友輔仁。 上命釋義以奏, 鼎秉解釋以奏。 上讀新受音一遍訖, 上曰, 文義陳之。 鼎秉曰, 子曰忠告而善道之, 不可則止, 朋友之間盡其心以告之, 善其說以道之, 志同道合, 如膠如漆, 則此孔子所謂三益之友也。 而若吾所忠告, 而彼則視之尋常, 吾所善道, 而彼若聽之邈邈, 則不惟無益於彼, 祗自取疏遠之辱也。 故曰不可則止, 君臣朋友皆以義合者也。 故子游曰, 事君數斯辱矣, 朋友數斯疎矣。 程子釋之曰, 事君諫不行則當去, 道友善不納則當止, 若人君有自聖自用之失, 而忠言讜論, 不能入焉, 則群下之誠意懈怠, 有退而無進矣。 昔宋太祖嘗語侍臣曰, 唐太宗開心見誠容受盡言, 固人主之難事, 然曷若自不爲非, 使人無得以諫之爲愈乎? 誠如宋祖之言人君初不爲非, 使臣無諫, 則尤爲善矣。 不然則進善之旌, 誹謗之木, 徒爲虛設耳。 夫臺閣者, 國家之元氣, 人君之耳目也。 今之臺閣言論風采, 雖不及於古人, 其名則古今奚殊, 而目今臺門長鎖, 古紙生毛, 使言責之官, 不得盡其職。 由是而紀綱解弛, 由是而廉防壞損, 宜恢張聖聰, 開廣言路, 使直諒之士, 盡言不諱, 補過拾遺, 則君德無闕, 而政注無失矣, 伏願留念焉。 上曰, 甚好, 當留念矣。 上曰, 下番陳之。 冕燮曰, 上番以朋友相資, 爲君臣相須之喩, 善乎爲譬矣。 和靖尹氏曰,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 未有不須友而成者, 君臣朋友, 皆是以義合者, 故陳善閉邪, 補闕拾遺, 有似乎忠告善道, 不得其職則去, 不得其言則去, 有似乎止無自辱。 唐·虞三代之盛, 都兪吁咈, 嘉謨嘉猷。 迭陳於前, 何莫非相類乎朋友之輔仁資益者, 而最是說命三篇, 君臣相與, 勉戒求助之意, 藹然於章句之間, 而學之一字, 始見於此篇。 其曰惟學遜志務時敏, 厥修乃來, 唯斅學半, 念終始典于學, 豈非說之於高宗會文而講磨者乎? 其曰朝夕納誨, 以輔台德, 爾乃交修, 予罔予棄者, 豈非高宗之於傅說, 輔仁而資益者乎? 今以此章朋友之道, 譬之於君臣相資之義, 未始爲僭, 而若與說命三篇, 相表裏而玩頤焉, 則其於君德上薰陶成就之方, 不爲無助, 伏願特留睿念焉。 且以目今經筵言之, 上下討論之際, 實有忠告輔仁之義, 而臣等所叨之職, 卽古所謂啓沃之任也。 然而臣等不過章句間, 腐儒忠告善道之誠, 非不切矣, 而於經傳尋行數墨, 鑽故紙而已。 初無浸灌浹洽, 理會奧妙之工, 則實無一半分裨補於聖德者矣。 第念, 今日儒賢在旌招之列者, 皆久處林下, 留心經傳, 玩索有素, 必能玲瓏穿穴, 苟務積誠意, 期於招徠, 寘之賓師之位, 而出入經席之間, 責之以忠告善道, 爲輔仁之方, 則其於聖學, 必有所資益, 而豈可與如臣輩, 苟然充位, 應文備數者, 同日而語哉? 誠願更加留念焉。 上曰, 以朋友喩君臣相須之義, 而仍請務盡誠禮, 旌招儒賢, 語皆切實, 當留念矣。 上曰, 同知事陳之。 在昌曰, 孔子言擧直錯諸枉, 而子夏謂之富者, 蓋嘆其所包者廣, 不止於言知也。 皐陶之陳謨曰, 在知人在安民, 知人卽知也, 安民卽仁也。 聖人之道, 仁知二者而已。 推致其知, 而辨別賢邪, 擴充其仁, 而撫綏黎元, 則雖有巧令姦壬之輩, 亦何畏之有? 君子進則小人必退, 小人親則君子必疎, 如氷炭薰蕕之不相合, 苟能進君子而退小人, 則又有能革心而從化者, 此所謂使枉者直也。 知人固不易, 然而有德者君子也, 有才而無德者小人也。 有德者進而用之, 有才而無德者斥而退之, 知人之要, 亶在於此。 苟知之明, 則擧錯得其宜, 俊乂在官, 庶績咸熙, 而化行俗美, 黎民於變, 知人安民, 實爲治國之要道, 伏願留念焉。 上曰, 以知人安民爲奏甚好, 當留念矣。 上曰, 特進官陳之。 象奎曰, 上下番以朋友之忠告善道, 喩君臣之相資者甚好, 而又有說焉, 敢此仰奏矣。 夫君臣朋友, 以義合則果同矣, 而朋友相敵者也, 猶可以切偲相規, 臣之於君, 苟非導之使言, 則不能盡其愚, 朋友之間, 會以文輔以仁而已。 君之於臣, 則非但薰陶德性而已, 隨事納誨, 贊襄化理。 然則君臣之於朋友, 不可但以同言矣。 朋友之間, 忠告善道, 不可則止, 固不可待數疏, 而臣之於君, 不遇而去, 豈其所欲哉? 義旣致身, 則當盡心忠慮, 陳善閉邪, 而君若不能虛心翕受, 則益務積誠意, 納約自牖, 期於感回, 而君上果虛開聽受, 則臣主俱榮矣。 不然而終不入焉, 則義始可以去矣。 此人臣之道也, 而在人君, 則固當從諫如流, 言聽計從, 若以爲君雖不開納, 臣當盡其道云爾, 則非人君之道, 而訑訑聲音, 臣不可以不去矣。 此又少異於朋友之相施者也。 上番以宋太祖之說爲奏, 而臣則以爲有語病, 人非聖人, 其孰無過? 有過而納諫, 如日月之更, 則尤有光於君德, 其所謂開心見誠, 容受直諫, 不如初無可諫之爲愈者, 似不然。 唐·虞之世, 上有聖君, 下有賢輔, 至治雍熙, 而一堂之中, 尙有吁咈, 非謂有過失之可言, 而豈初無一事之可言者乎? 若謂初無政事之過失而遂廢言, 則實非聖世之事矣。 宋仁宗嘗曰, 朕於政事, 若有過失, 而群臣有諫之者, 則採其言而觀其行, 審是懇懇忠誠, 則委任而用之, 若言而不用, 則罪誠在朕, 求言而不言, 咎將誰執? 仁宗, 宋之賢君也, 故其言如此。 然而臣下之盡言, 亦在於君上。 魏徵言於唐太宗曰, 陛下開導使言, 故臣得以盡其愚, 若陛下不能容受, 則臣何敢盡言乎? 忠誠如徵者, 亦非開導則不能自盡, 故臣下之忠告善導, 亦惟在於君上, 伏願聖明留意焉。 上曰, 所奏甚好, 當留意矣。 上曰, 參贊官陳之。 基厚曰, 上下番已盡奏, 臣則別無可達者矣。 上曰, 舜有天下, 選於衆而擧皐陶, 其時名臣碩輔甚多, 就其中擧之乎? 以今言之, 似無如皐陶之賢者, 如皐陶者, 可得來何處而用之乎? 象奎曰, 非敢謂今世眞有如皐陶者, 而若當今之皐陶, 則亦豈無其人乎? 蓋人君之道, 莫若知人, 知人則賢者進, 不肖者退, 聖帝明王所以做至治, 專在於知人, 苟欲知人, 亦莫如公, 公然後心明, 如鑑之照物, 姸媸莫逃, 而淑慝忠邪, 自無混淆之嘆矣。 今之世雖不如古, 不可誣一世矣。 豈可謂世無皐·夔之儔乎? 此惟在殿下求之之如何耳。 上曰, 樊遲問仁知, 子曰愛人知人, 遲未達而出問子夏, 要以得其旨而後已, 若使不問則不能知矣。 註云學者之務實如此, 務實故不泛聽, 而詳問而知, 以此觀之, 務實之道甚好, 何以則爲務實耶? 象奎曰, 今者諸臣所奏, 各陳一得之見, 聖明於此, 一一理會, 若不十分分曉, 則反復玩繹, 益加理會, 期於透徹經旨而後已, 務實之道, 卽在是矣。 不但於文義句讀之間, 如是用工, 凡於大小事爲, 亦莫不用是道, 以此存心則爲實心, 以此做事則爲實事, 以此爲政則爲實政矣。 學者之弊, 在於吾之所知膚淺, 而强爲鶻突捱將去, 略綽見得, 而自以爲明知, 此爲大病, 理會一義則眞知一義, 然後更去理會他義, 做一事則了得一事, 然後更去做得他事, 如此然後, 方可謂務實矣。 上命掩卷, 仍命退, 諸臣以次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