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執義金基纘疏曰, 伏以臣竊伏覩我殿下, 聖質天縱, 睿德夙就, 當殷宗舊勞之餘, 膺周邦貽哲之命, 上天之眷顧方新, 下民之蘄向方切, 此正因時乘勢, 大有爲之會也。 惟我太母殿下, 克念于玆, 向於嗣服之初, 授之以四條之訓, 字字句句, 懃懃懇懇, 聖人傳心之法, 帝王出治之要, 不越乎是矣。 八方傳誦, 莫不欽仰, 臣待罪臺端, 不勝犬馬之誠, 玆敢不揆僭越, 敷演爲說, 立綱分目, 以備一初之謨。 其一曰, 敦聖孝以供三殿之歡, 其二曰, 保聖躬以爲祈永之本, 其三曰, 奮聖志期回隆古之治, 其四曰, 勉聖學克盡誠正之功, 其五曰, 招賢俊以資啓沃之益, 其六曰, 開言路克恢容諫之量, 其七曰, 崇儉德以革奢侈之風, 其八曰, 立紀綱以振委靡之俗, 其九曰, 擇守令以務字恤之實, 其十曰, 嚴科規以杜奔競之弊, 所謂敦聖孝以供三殿之歡者, 孝是百行之源也, 故孟子言堯·舜之道, 一言以蔽之曰, 孝悌而已矣。 殿下宅憂嚴廬, 以天性之孝, 秉自盡之禮, 哀戚之誠, 感動遠邇, 此古昔聖王居喪之道, 滕文公·宋孝宗, 不足侔矣。 第伏念, 三殿在哀疚之中, 節順寬抑, 惟殿下是賴, 起居飮食, 惟殿下是依。 伏願殿下, 益體至意, 勉抑深痛, 翼翼油油, 克盡怡愉之奉, 不勝幸甚, 所謂保聖躬以爲祈永之本者, 人主一身, 天地神人之主, 必志氣淸明, 精神完固而後, 可以應萬機之繁, 人主前後左右, 莫非聲色之娛, 嗜欲之端, 此非大智大勇, 鮮有不爲所動者, 而精神志氣, 坐此日損, 雖有願治之念, 先失其振勵之本矣。 是故朱子有勸人主收拾身心, 保惜精神之語, 而先正臣李珥之言曰, 身得其寧, 然後心得其養, 心得其養, 然後性得其全, 故聖賢之學, 旣持其志, 又養其氣, 使血氣充完, 眞元不耗, 以助養心之功, 孔子大聖而愼乎疾, 程子大賢而戒忘生, 此豈區區爲延年之計哉? 將以養心而全其性也。 今我殿下一身, 負托甚重, 苟或少忽, 便爲宗社之憂, 保嗇節宣, 尤不可不愼也。 伏願殿下, 克體無逸之戒, 嚴恭寅畏, 如中宗不敢荒寧, 如高宗保惠庶民, 如祖甲以爲祈天永命之本, 不勝幸甚, 所謂奮聖志期回隆古之治者, 人君之志, 治亂之所係也。 志在仁義則爲堯·舜, 志在假仁則爲五覇, 志在逞欲則爲秦皇·隋帝, 志之所嚮如影響, 是故成覸謂齊景公曰, 彼丈夫我丈夫也, 吾何畏彼哉。 顔子曰, 舜何人也, 予何人也? 有爲者亦若是。 此豈好爲大言, 不度實效者哉? 誠以人君奮勵自疆, 實行王道, 實施仁政, 則可與聖賢同歸, 三王比肩故耳。 匹夫讀書躬行, 尙且志在濟世安民, 況殿下居千乘之位, 主一國之民, 操可爲之勢, 稟可爲之姿, 寧無慨然自奪之志乎? 伏願殿下, 奮發大志, 期興至治, 此志旣立, 確然不撓, 然後勗勵大臣, 使之糾率百隷, 勉稱其職, 則時事可救, 世道可回矣。 伏乞深留聖意毋忽, 則不勝幸甚。 所謂勉聖學以盡誠正之功者, 大志雖立, 必以學問實之, 然後可以不負於志矣。 蓋人之生也, 得天地之理以爲道, 得天地之氣以爲形, 而心之爲物, 主一身該萬化, 其神明知覺, 由道理而發者謂之道心, 由形氣而發者謂之人心, 如親親也·尊尊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好善〈也〉·惡惡也, 凡係仁義之大道者, 皆道心也, 如衣服也飮食也男女也宮室也貨利也·聲色也·輿馬也, 凡係形氣之陪奉者, 皆人心也, 二者之於人, 俱不能無, 然形氣者一身之私, 故至小至輕, 道理者天下之公, 故至大至重, 但道理無形, 故難見而難知, 形氣有象, 故易見而易知, 易見而易知, 則得失利害, 反若切急, 難見而難知, 則是非興亡, 反若緩歇, 故人情莫不趨於切急, 而忽於緩歇, 於是乎人欲不期長而日長, 天理不期消而日消, 以至載胥及溺而莫之救也, 故聖人敎人, 必以精一二字, 爲第一義諦, 精也者, 所以讀書以窮其理, 日用事物之間, 察其何者爲道理之發, 何者爲形氣之欲也, 此則大學格致之事也。 一也者, 凡於道理之發則執守而不離, 形氣之欲則裁制而不肆也, 此卽大學誠正之事也。 然居敬者, 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 精之而不以敬, 則此心昏惑, 而無以辨理欲之分, 一之而不以敬, 則此心放惰, 而無以守道心之正, 敬能講學以致其精之之功, 力行以致其一之之功, 居敬以貫夫終始之功, 則誠正之功, 於斯盡矣。 然學問之功, 貴不間斷, 伏想殿下, 値屯處困, 恐未遑專心於爲學矣。 然則學古有獲, 必待今日須用, 人一己百, 人十己千之功, 以補旣往之所未遑, 日新又新, 克臻聖神之域也。 若或今日勤學而明日不勤, 終日乾乾而夕不惕若, 則是竝與前功而失之也。 伏願殿下, 勿以爲高遠難行, 勿以爲陳腐可忽, 遜志典學, 實心做去, 惜寸陰如大禹, 懋時敏如商宗, 緝熙敬止, 如文王之亹亹, 以盡誠正之功, 不勝幸甚。 所謂招賢俊以資啓沃之益者, 人君出治之道, 莫如親近正士, 所見皆正, 所聞皆正, 則君雖欲不正得乎? 若正人不親而匪人是近, 則所見皆匪正, 所聞皆匪正, 君雖欲正, 得乎? 程子曰, 天之生一世人, 自足了一世事, 非借才於異代, 今之賢者固難其人, 然苟極一世之選, 則豈患無其人乎? 顧今在野儒賢, 已蒙大行朝禮遇者有數人焉, 林下讀書, 亦多懷道待用者。 伏願殿下, 博訪精擇, 積誠厚禮, 勿拘格例, 勿視地閥, 或使之出入經幄, 或使之布列庶位, 竭其所能, 展其所蘊, 而自上虛己假顔, 受其忠益, 講學則必窮義理, 論治則必求實效, 如此則君道下濟, 臣道上行矣。 伏乞深留聖意毋忽, 則不勝幸甚。 所謂開言路克恢容諫之量者, 天下身也, 言路脈理也, 脈理通則陰陽暢而身安, 言路通則幽隱達而天下治, 脈理不通而人未有不病者也, 言路不通而國未有不危者也。 大抵君臣之際至嚴也, 上下之分至截也, 犯顔直諫, 至逆耳也, 責難閉邪, 至咈意也, 居至嚴至截之地, 進逆耳咈意之辭, 宜其相合者鮮而相忤者多也。 惟古之聖王哲辟, 以天下國家爲心, 而不以一己之喜怒從事, 導之使言, 唯恐不聞, 故堯立誹謗之木, 舜置敢諫之鼓, 禹聞善言則拜, 湯從諫弗咈, 伊訓曰有言逆于汝心, 必求諸道, 有言遜于汝志, 必求諸非道, 禹之告舜曰毋若丹朱傲, 周公之告成王曰毋若商王受之迷亂, 周昌對漢祖而曰, 陛下桀·紂主, 汲黯對武帝而曰, 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 如唐之魏徵, 宋之唐介, 皆以直言事君, 章奏廷對之間, 如此之類, 不一而足, 然而上之聽受, 不以是爲罪, 下之匡糾, 不以是爲過者, 誠以所進言者, 爲君而非爲臣也, 所容受者, 爲國而非爲身也, 故容諫之世, 則衆善畢集, 而國家治矣, 若或反是, 則媕婀成風, 以言爲戒, 聰明日蔽而不開, 危亡在卽而不聞, 自古叔季之世, 拒諫自用, 以致敗亂者, 昭在方冊, 亦不可誣也。 是故古人有言曰, 天下有道, 則芻蕘之言, 重於泰山, 天下無道, 則聖賢之言, 輕於鴻毛。 伏願殿下, 克恢兼聽之量, 廓開不諱之門, 使嘉言罔伏, 聖德罔愆, 而終至於不諫亦入之美, 不勝幸甚。 所謂崇儉德以革奢侈之風者, 古語曰, 儉者政之本, 奢者德之賊, 自古有國有家者, 未有儉而不興, 奢而不敗者也, 人主居崇高之位, 有版圖之富, 雖使窮極奢麗, 自奉其身, 宜若無不足之慮也。 然財之出於民者有限, 而欲之出於己者無窮, 以有限之財, 充無窮之欲, 勢所不繼, 必至於民窮國蹙, 而禍亂隨之矣, 此所謂以千八百國之奉, 而不足以養其一身者也。 是故禹菲飮食惡衣服卑宮室而天下治, 文王卑服康功, 以庶邦惟正之供而王業成, 衛文公以大布大帛之儉, 致革車騋牝之富, 漢文帝身衣弋綈, 惜百金之費, 而不營露臺, 其言曰吾爲天下守財耳。 是以家給人足, 幾致刑措, 以至我朝列聖相承, 罔不崇儉節用, 用推保赤之心, 以致五百年郅隆之化, 此又殿下之家法也, 易曰, 節以制度, 不傷財不害民, 先儒釋之曰, 傷財則必至於害民, 故愛民必先於節用, 書曰不作無益害有益, 功乃成, 不貴遠物賤用物, 民乃足。 有若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 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皆言愼乃儉德, 取民有制, 爲愛民之實也。 慈敎中諸條, 必眷眷於節儉愛民之道者, 卽古帝王傳受之要, 而亦以繼述我列聖之志事也。 今我殿下起自閭里, 備知生民疾苦, 臣固知殿下, 凡於飮食器用之間, 宮室居處之際, 必體慈聖之至意, 而區區愚衷, 猶望其終始惟一, 以懷永圖焉。 伏願殿下, 躬率儉約, 始于宮禁, 達于民國, 使人皆知奢侈之爲羞, 而節儉之爲貴, 洞革習俗, 亟回淳風, 以惜天財, 以紓民力, 不勝幸甚。 所謂立紀綱以振委靡之俗者, 紀綱, 上下之所以維持, 名分之所以辨別, 政令之所以行, 風俗之所以成, 善計國家者, 不視國家之安危, 而察其紀綱之理亂而已, 故朱子告孝宗曰, 爲治者先有紀綱, 持之於上而後, 有風俗以驅之於下也。 何謂紀綱? 辨賢否以定上下之分, 核功罪以公賞罰之施也, 何謂風俗? 使人皆知善之可慕, 而必爲不善之可羞而必去也, 然紀綱之所以振, 則以宰相秉執而不敢失, 臺諫補察而無所私, 人主以其大公至正之心, 恭己於上而照臨之, 是以賢者必上, 不肖者必下, 有功者必賞, 有罪者必刑, 而萬事之統, 無所闕也。 紀綱旣振, 則天下之人, 皆將各自矜奮, 更相勸勉, 以去惡而從善, 蓋不待黜陟刑賞, 一一加於其身矣。 又曰紀綱不能以自立, 必人主之心公平正大, 無偏黨反側之私, 然後紀綱有繫而立矣, 此言眞萬世不易之論也。 伏願殿下, 以朱子此說, 晨夕顧諟, 克己正心, 修身以齊家, 先立君綱於上, 而策勵群工, 以立朝廷之紀綱, 則一國之紀綱, 不期立而自立, 庶事綜理而治道允昇矣。 伏乞深留聖意毋忽, 則不勝幸甚。 所謂擇守令以務字恤之實者, 書曰, 民惟邦本, 本固邦寧, 蓋天所以命夫聰明之聖, 畀之天位之尊者, 將以爲民父母, 使之各遂其生, 而無一夫之不獲也。 張子曰, 視四境之民, 皆如吾之赤子, 則講治之術, 必不效秦漢之少恩, 仁哉言平, 此眞萬世之龜鑑也。 今我殿下所臨之民, 皆祖宗之赤子也, 當以不忍人之心, 行不忍人之政, 而政之急務, 在於愼簡方伯與守令, 使之因民之所利而利之, 因民之所惡而去之也。 夫方伯者, 承流之職, 而一路之休戚係焉, 守令者, 近民之官, 而一境之休戚係焉, 苟得其人而盡心撫摩, 則域內之民, 無不獲安, 苟失其人而誅求肆虐, 則域內之民, 無不被害, 故齊威之大治, 決於阿墨之刑賞, 漢宣之少康, 判於璽斧之勸懲。 今我殿下, 習知民間之疾苦, 無微不燭, 而必須共理宣化, 皆得其人, 然後殿下之仁心可以宣布, 而實惠可以下究矣。 伏願殿下, 申命銓注, 愼其掄揀, 每於辭陛之日, 必親召見, 咨以治理之術, 諭以敦勉之旨, 使之悉心對揚, 或有因公幹上京者, 亦賜召接, 問以居官狀蹟, 本縣弊瘼及風土所宜, 人才有無, 委曲奬勉, 審其奏對, 察其能否, 又嚴殿最之典, 明按廉之政, 階前萬里, 民情必達, 以盡字恤之道, 不勝幸甚。 所謂嚴科規以杜奔競之弊者, 有國之設科取士, 專爲得賢材而已, 周家造秀之制尙矣。 如漢之取賢良也, 鄕里有推譽之公, 州郡有辟擧之召, 故士之懷道自重者, 猶多進用, 而奔競之弊, 不至如後世之甚矣。 降及唐宋, 設爲詩賦之科, 而使之自赴場屋, 於是天下之士, 日騖於繡繪雕琢之技, 自重之士, 亦不屑於女先, 而奔競之風, 有不可勝言矣。 至于我朝, 雖以科目取人猶嚴其借述之禁, 挾書之妨[防], 與夫換封冒籍之律, 詩賦試性情之邪正, 論策試經綸之疎密, 明經疑義, 試識見之精粗, 四六表箋, 試辭命之工拙, 至於虎榜亦各有規度, 其中於是選者, 乃賢才而可用者也。 是以先正名碩輔佐嘉隆之治者, 未嘗非科目中人也。 挽近以來, 法久而弊生, 雖聖明在上, 群下不能有以對揚承奉, 國朝之良法美規, 遂爲文具, 而禁令弛解, 奔競成風, 禮義廉恥之敎, 幾乎蕩然而無餘矣。 苟究其源, 未必非有司之過也。 今之言者皆曰, 科弊誠末如之何也, 臣以爲不然, 焉有處之有術而弊不可救者乎, 嗚呼, 人存政擧, 則科目之規, 亦可以得人, 人亡政息, 則造秀之法, 亦不能得人, 盍嘗觀於伊川之看詳學制, 朱子之貢擧議乎? 故臣愚竊以爲, 今日之計無他焉, 只是修擧先王之舊章而已。 伏願殿下, 嚴立紀綱, 申明典憲, 又擇有司之心公眼明者, 專掌考試, 不拘格例, 久任責成, 則士習可正矣, 賢才可得矣。 伏乞深留聖意毋忽, 則不勝幸甚, 已上十條所陳, 非敢以臣之愚見, 妄論世務, 乃摭取聖賢遺言, 名碩緖餘, 仰備乙夜之覽, 蓋此諸條, 固皆今日之急務, 治法之梗槪, 然而諸條之中, 有本有末, 奮聖志勉聖學二條, 乃八條之本也。 帝王之治, 必深明夫本末之所在, 而先立其本, 本立則末之不治, 非所憂矣。 嗚呼, 立志不固, 則無以爲進學之基, 講學不勤, 則無以致立志之實, 故臣又謂十條之本, 在於勉學, 而勉學之本, 又在於立志也。 昔朱子之告君, 有山陵前進講之請, 粵我列聖朝克勤睿學, 雖在亮陰之中, 因山之前, 亦命開講, 遂爲我朝之故事, 誠以澄治本源之道, 發揮事業之資, 亶在於是, 而不可以頃刻間斷也。 惟殿下念往哲之嘉猷, 監列聖之成憲, 卽命開講, 以答臣民之望焉。 嗚呼, 匹夫以十間之屋, 百金之産, 遺其後嗣, 尙欲保守而不失, 況我殿下托付之重, 果何如也耶? 芹曝之獻, 縱未免傍人之笑, 螢燭之微, 庶有補日月之明, 惟殿下念玆在玆, 不以人廢言焉。 仍伏念, 臣以無似, 猥叨見職, 言論風采, 蔑一可觀, 而苫凷餘喘, 重嬰奇疾, 神息昏昧, 委淹床笫, 以若病狀, 虛縻是悚, 況當我殿下一初之政, 臺閣之任, 尤當愼簡, 而如臣謭劣, 不合冒玷, 豈可以風憲重地, 爲臣養疴之坊而止哉? 玆敢悉暴情實, 冒瀆崇嚴。 伏乞聖慈, 仰稟東朝, 治臣妄言之罪, 刊臣所帶之銜, 俾名器無䙝, 賤分獲安焉。 臣無任云云。 省疏具悉。 十條陳勉, 眷眷有憂愛之誠, 深庸嘉乃, 當一一體念矣, 爾其勿辭察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