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庚戌十一月十四日午時, 上御熙政堂。 召對入侍時, 參贊官徐念淳, 直提學鄭基世, 侍讀官金世鎬, 檢討官李升洙, 記事官金永秀, 別兼春秋徐翼輔, 記事官金炳溎, 各持通鑑第二卷, 以次進伏訖。 上曰, 史官分左右。 上開卷。 上曰, 上番讀之。 世鎬讀自五年冬十月, 至則楚易破也。 上曰, 止之, 文義陳之。 世鎬釋義訖。 上曰, 楚兵且破, 何謂也? 世鎬曰, 此時楚弱而漢强, 故言楚兵且破也。 上曰, 信·越之期會不至, 何故也? 世鎬曰, 未有分地之故也。 上曰, 如此則君臣間, 焉有相孚之義乎? 世鎬曰, 信·越輩, 志在功名, 不識此箇道理也。 上曰, 先封之地, 不爲不多, 而猶復如是, 可謂不厭之慾, 見疑於漢祖, 自此始矣。 世鎬曰, 然矣。 仍奏曰, 信·越皆以草澤之雄, 遭際風塵, 各立奇功矣。 始也漢祖, 一見韓信而拜爲上將, 一見彭越而授之相印者, 深知二人之志大, 若不極於富貴, 必不爲我用故也。 信則請爲齊國之假王, 甘犯專擅之罪, 越則托以魏地之初定, 不應使命之召, 於此數者, 足以揣度其心矣。 及乎漢祖之追羽也, 與之約會則不來, 必待分封而始至, 坐要茅土之殊恩, 有若食羹之見色, 爲人臣之道, 寧容如是也? 惜乎, 以二人之英豪, 而曾不慮及於此, 斯其不學蔑識之過也歟。 故司馬遷曰, 彭越智略絶人, 獨患無身耳, 又曰使韓信, 學道謙讓, 不矜不伐, 可比周·召·太公之徒, 此爲千古之確論也。 上曰, 不學無術, 則何以知兵法乎? 世鎬曰, 多識前言往行, 篤實下功者, 方爲能通學術, 而至於粗辨魚魯, 略涉書史者, 不足爲學術矣。 上曰, 自睢陽至穀城, 爲幾里? 世鎬曰, 未得詳知也。 念淳曰, 里數則未詳, 而延袤似爲闊遠矣。 上曰, 下番讀之。 升洙讀自漢王從之, 止莫能仰視。 上曰, 止之, 文義陳之。 升洙釋義訖曰, 今日自止中, 別無敷衍仰奏者, 而大抵項羽, 不知以仁義取天下, 而徒憑蓋世之勇, 謂王覇之業, 可以力致, 及其卒困至此, 尙不自責, 而歸之於天, 豈不謬哉? 是時天下之民, 苦秦苛虐, 蓋已久矣。 繼秦而興者, 宜所懲艾, 而項羽蹈其故轍, 殆有甚焉, 漢王則專尙寬仁而得天下, 然則漢之所以得之, 實項羽有以藉之也。 孟子曰, 爲叢驅雀者鸇也, 其此之謂也。 上曰, 參贊官讀之。 念淳讀自於是項王乘其駿馬, 止諸騎皆伏。 上曰, 止之, 文義陳之。 念淳釋義訖曰, 成敗得失, 在德不在險, 以德不以力, 項羽之謂非戰罪, 可謂至死靡悔者也。 蓋項羽則慓悍殘忍, 勇而無德, 漢王則豁達大度, 鬪不以力, 畢竟成敗, 亶在德而不在力矣。 且項羽則疑一范而失衆心, 漢王則用三傑而屈群策, 天心之向背, 人事之得失, 於此可見矣。 上曰, 大澤何謂也? 念淳曰, 澤藪之謂也, 蓋沮洳之地, 馬易旋濘, 項羽乘駿夜馳, 漢軍至明始覺, 則固其勢難追, 而陷此大澤, 以致追及, 是豈偶然哉? 上曰, 閣臣讀之。 基世讀自於是項王欲東渡烏江, 至自刎而死。 上曰, 止之, 文義陳之。 基世釋義訖曰, 此是楚漢爭雄, 成敗已判之時也。 項王以言乎勇, 則力拔山氣蓋世, 喑啞叱咤, 千人自廢, 以言乎仁, 則恭敬慈愛, 見人疾病而涕泣, 然此韓信所謂匹夫之勇婦人之仁也。 蓋國之興亡, 專在於人心之向背, 人才之用否, 項王則所過無不殘滅, 人心何以向乎? 有一范增而不能用, 人才何以得乎? 漢王則自入關之初, 秦民大喜, 爭持牛酒而饗軍, 三老董公, 進言以順德者昌, 逆德者亡, 三老亦已知漢王之必能順德也, 於此可見其人心之向, 有如是矣。 三傑吾能用之, 則人才之用, 又如此矣。 如是而天下安得不歸於漢王乎? 順德者昌, 漢王之謂也, 逆德(德)者亡, 項王之謂也, 此等處可以鑑前代成敗之蹟矣。 上曰, 乃令騎下馬步行, 短兵接戰者, 亦項王示勇之意也。 基世曰, 本記有謂亭長曰, 公長者, 吾騎此馬, 所當無敵, 日行千里, 以賜公。 馬則旣賜亭長, 故所以步行也, 而短兵接戰, 亦果示勇之意也。 上曰, 四面皆楚歌, 何也? 升洙曰, 楚人之歌楚歌, 猶吳謳越吟也。 基世曰, 是時九江兵歸漢, 故漢軍中多楚歌也。 念淳曰, 古有張良上鷄山, 吹簫散楚兵之說也。 上曰, 然矣。 烏江亭長檥船待, 必是張良所謀云者, 容或無怪矣。 基世曰, 似或然矣, 而無見於史記矣。 上曰, 又有膠舟之說矣。 世鎬曰, 此是出於演義之書, 不足取信。 槪以此篇論之, 楚漢之成敗, 實由於人心之向背也。 上曰, 項羽之不渡烏江, 反爲亭長之所激也。 念淳曰, 然矣。 唐詩云, 捲土重來未可知。 項羽若渡吳江, 其後事果有未可知矣。 上曰, 韓信用兵則果善矣。 基世曰, 果善用兵矣。 後人之論有曰, 觀古今兵家者流, 當以韓信爲最, 破魏以木罌, 破趙以立漢赤幟, 破齊以囊沙, 皆從天而下, 未嘗敵人血戰者, 此所以稱之以兵仙矣。 上通讀三遍訖。 上曰, 左右者, 諸將之謂乎? 世鎬曰, 非特諸將, 亦指左右諸人也。 上曰, 數十百人, 何謂也? 世鎬曰, 自數十至百人也。 上曰, 平明云者, 與平日之義同乎? 世鎬曰, 平日者, 平生之謂, 平明者, 天氣始明之謂也。 上掩卷。 命史官就座, 仍命退, 諸臣以次退出。